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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户人家38户聋哑人 福州"6号楼"寂静乐观坚强
http://wmf.fjsen.com 2014-04-22 10:04   来源:东南快报    我来说两句

  虽已入住 12年,福州仓山福锦苑6号楼内大部分聋哑人,仍小心翼翼地坐在大樟树下,等待有人走进“6号楼的地盘”,倾听他们的喜怒哀乐

大樟树的背后就是6号楼,孩子们每天傍晚在这里大声玩闹

  东南快报讯(记者 翟星理 林春长/文 李剑准/图)  对于福州仓山区下渡大坪路福锦苑6号楼大多数居民而言,声音是“多余”的。6号楼里住了51户人家,其中38户是聋哑人。

  于是乎,这里几乎是一个被寂静笼罩的王国,所有的乐观和坚强,都只能在无声中上演。

  虽然,偶尔略显刺耳的关门声,穿透空气,以每秒约340米的速度传入过往的人们耳中。但关门的人只有在盛夏雷声轰鸣时,耳膜才会“稍微有点感觉”。

  外界与他们的交流,更多的时候要依靠表情和书写。不过相比于沟通的障碍,外界的偏见和这个群体特有的猜疑,成为横亘于他们与6号楼外的世界的鸿沟。

  在逐渐融入社会的12年时间里,6号楼始终没能完全填平这道鸿沟。但不可忽视的是,这6号楼里,与外界交流的欲望一直在顽强地生长着,他们不希望被遗忘。

林斯基(右一)经常会组织一些聋哑的老同事打麻将,消磨时间

  大樟树下“6号楼的聚会”

  虽然听不到声音也无法说话,打麻将,聊新闻……他们也有生活圈

  4月19日上午,陈于经走出6号楼,加入了一个麻将牌局。牌局中有两人和她一样,听不到声音也无法开口说话,唯一的健全人是陈于经曾工作过的残疾人工厂中的车间主任林斯基。如今他们都已退休。

  陈于经仔细看着自己面前的麻将牌,同时观察对家的表情。退休之前,她在制箱车间干着皮箱出厂前的最后一道工序:把布料粘贴在皮箱里层。

  牌桌上,这个曾经的制箱工摸到一张六条,然后迅速把面前的麻将全部摊开在桌面上。“她糊了”,林斯基边说边把代表钱数的扑克牌交给陈于经。

  除了打麻将,每个周六的上午,6号楼的居民们都会下楼聚一聚。楼下有棵大樟树,树下方圆10米,被称为“6号楼的地盘”。

  这不,楼里的李三妹正在树下,右手平伸,来回摆动,然后指尖向下做了一个俯冲的动作,嘴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嗯”。

  “她说韩国的船掉进海里了,上面有很多人”,腿部有残疾的毛大姐是李三妹在残疾人工厂的工友,她进厂后学会了手语,早已成为6号楼的翻译。

  看到毛大姐说完,李三妹又做了些手势,眉头紧蹙。“她看到新闻的时候很难过。”毛大姐翻译。

  和6号楼里其他聋哑人一样,李三妹曾在聋哑人学校学习过,能看懂电视上的字幕。这比字幕普及之前好多了,“以前他们只能看电视里人的表情和动作,不知道在演什么”,毛大姐说。

毛大姐(右)与李三妹(左)正在用手语来交谈当天发生的事情

  “让人看了心疼”的微笑

  癌细胞已扩散到脑部,60岁李玉娥依旧在无声中上演乐观坚强

  聋哑人李玉娥也住在6号楼内,但她没有参加周六上午的聚会。现在的她行动迟缓,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脑部。

  4年前,李玉娥被查出肺癌,晚期。当时医生断言,最多只能维持2年半。如今,她已经60岁。

  李玉娥平时由聋哑丈夫和健全的儿子照顾。更多的时候,丈夫和儿子去上班,她只能一个人在家休养。只有在中午,丈夫无论如何都要往返3个小时,从上班的地方回家为她做饭。

  4月14日下午,同为聋哑人的邻居林榕生想去拜访李玉娥。虽然听不到门铃声,但是李玉娥家里的红色灯泡会不断闪亮。

  不久前,在下渡派出所民警李维武的主持下,6号楼的聋哑人家庭更新了门禁系统:电铃直通室内的红色灯泡,快速明灭的灯光能提示聋哑住户有人来访。1楼的一户聋哑住户甚至把灯泡装在了床头,生怕客人被拒之门外。

  在不到1分钟的时间里,林榕生按了17次门铃,但是李玉娥始终没有开门。林榕生手掌并拢,放在耳边,示意李玉娥可能在午休。

  6号楼的人们之所以不停地介绍李玉娥,是被她的乐观和坚强打动了。每周二,李玉娥都要去医院接受治疗。如果丈夫和儿子没空,毛大姐就会陪她去。

  从医院回到6号楼,人们会打手语问李玉娥身体情况如何。从患病至今的4年间,每当有人问起病情,李玉娥都会微笑着回应,从不谈痛苦。

  但在毛大姐看来,李玉娥的微笑“让人看了心疼”。李玉娥曾告诉毛大姐,她之所以笑脸示人,是想减轻家人的负担,“想哭也不能哭出来,不能让孩子对她有愧疚感。”

  有人这样描述肺癌晚期病人的感受:“呼吸困难,胸口内部胀痛,像24小时处于溺水状态。”虽然6号楼的人们无法理解这种痛苦,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个坚强的老人已经延长了1年半的生命,“她的医生都被她感动了,说她是医学奇迹。”

几乎每户人家中都有一叠皱皱的纸,采访就是这样进行的

  “有过得好的,也有不好的”

  聋哑人们聚居在6号楼,得益于2002年的一次拆迁安置

  现在平均年龄60岁左右的李玉娥们,之所以聚居在6号楼,得益于2002年的一次拆迁安置。残疾人工厂的聋哑工人,大部分被安置在6号楼。

  当时,这些聋哑人大多数已经成家。大多数是在工厂车间相识并结合的双职工,一小部分选择与厂外的聋哑人或者聋哑学校的老师组建家庭。也有人至今单身,独居,或与亲人居住。

  这些人都不是先天聋哑,而是幼年时期因未能及时治病,先是失聪,后来失语。幸运的是,他们的子女都健全。只有林榕生的女儿林枫小时候因病致聋,也无法开口说话。

  这阵子,林榕生正在办理去台湾旅游需要的证件。摄影作品多次获奖的他,曾是福建摄影家协会成员。退休之后,旅游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被问及6号楼聋哑人的生活情况,林榕生在本子上写下:“他们已退休,都生活不错。”6号楼的人们之所以生活得不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孝顺的子女。

  有的家庭,儿子结婚后选择留在6号楼照顾父母,也有的家庭外嫁的女儿每周至少回来3次,几乎每次都为父母带回一大堆东西。

  但是也有过得不好的。叶妹妹嫁给了6号楼一对聋哑夫妻的长子。聋哑夫妻在6号楼里只有一套50多平方米的小套间。二人去世后,房子由二儿子和三儿子继承,两家人挤在里面。叶妹妹夫妇无处可去,无奈之下,只好在6号楼架空层打了隔断并简单装修,住了进去。

  当时,叶妹妹想到了申请公租房,她符合条件,于是连续3年提交申请。到了2013年下半年,眼看公租房即将审批到手,却接到了福州市住房保障和房产管理局的通知:公租房政策取消了。

  “房管局只让我回家等通知。”这一等又是大半年,叶妹妹至今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6号楼的人们,“其实跟外面一样,有过得好的,也有不好的”。叶妹妹的愤怒已经消耗殆尽,她现在只希望不会被赶出6号楼的架空层。

家中很安静,小狗成为李三妹家最热闹的宝贝

  外界的偏见与他们的猜疑

  这两者似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把6号楼与外部社会隔绝开来

  左右两手握拳,大拇指竖起并靠拢,就是手语中“朋友”的表达方式。但是自打毛大姐三十多年前学会手语,在与6号楼的人们交流的过程中,却极少用到这个手势。

  就连“朋友”这两个字,6号楼的他们理解起来也有些费力。林榕生看到记者采访本上的“朋友”两字,皱起眉头,抢过采访本,迅速在“朋友”前写上一个“女”字,然后撅起嘴唇,连连摆手摇头,示意“没有”。林榕生的爱人两年前因脑肿瘤去世,现在他与女儿女婿、外孙生活在6号楼。

  这难免让人觉得,6号楼是个与外部社会绝缘的存在。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大樟树后的铁栅栏和一条上坡水泥路将6号楼与福锦苑其他居民楼隔绝开来。只有正对小区大门的5号楼,孤独地耸立在6号楼右侧20米处。

  但即便只隔了20米,5号楼的多数居民们与6号楼之间,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不懂手语,以及聋哑人性格固执、易怒这种偏见,在福锦苑投入使用的12年时间里一直或明或暗地存在着。正因如此,20米的距离显得难以逾越。

  这些聋哑人相识于残疾人工厂,交往的圈子大多也仅限于工厂和6号楼。工厂倒闭之后,6号楼成为他们唯一一块阵地。有时候,外界的聋哑人会慕名来到福锦苑,与6号楼的聋哑人“闲聊”、打牌。但更多的时候,6号楼的老人们孤零零地坐在大树下,面无表情地望着小区门口进进出出的居民们。

  猜疑也在某种程度上加深了6号楼的封闭。“两个健全人说话,最好不要看旁边的聋哑人,他可能会认为你在说他的坏话”,毛大姐这样总结。

  6号楼的猜疑,有时候也会伤及聋哑人自身。2014年年初,6号楼7层素有嫌隙的两家对门邻居发生纠纷。其中一户聋哑人看到自家大门的防震塑料圈脱落,一口咬定是对门的聋哑邻居所为,并在楼道无人的时候撕下了对方门口贴的春联。

  腿部残疾的毛大姐艰难地爬上7楼,但没有调解成功。两家人激烈地争吵,“嘴里嗷嗷叫,声音很大,手语一直打个不停。”下渡派出所民警李维武接到报警后赶到,总算制止了一触即发的肢体冲突。

  偏见和猜疑像一道鸿沟,把6号楼与外部社会隔绝开来。鸿沟的一端似乎没有交流的欲望,而另一端的6号楼,呆立在鸿沟的边缘,多少有点无所适从。

  “不希望被遗忘”

  声波虽然消失,但与外界交流的欲望,一直在6号楼生长

  回想起这起纠纷,李维武觉得6号楼的聋哑人“虽然固执,但是很单纯。”与6号楼居民多次接触之后,聋哑人向李维武伸出了大拇指,这意味着他被6号楼居民接受了。但接受的代价是,就连要更改门铃的音乐,李维武都会接到6号楼的电话,“让我过去帮忙看看。”

  声波虽然在6号楼的聋哑人里消失,但与外界交流的欲望,一直在生长。4月14日下午,林榕生翻箱倒柜,抱出至少40本获奖证书,“嘭”的一声拍在客厅的茶几上。他翻出女儿林枫的“速录师”比赛获奖证书,左手食指指着证书的落款:福建省直机关。他的意思不难理解:林枫虽然是聋哑人,但是很优秀。

  同样是在这个下午,6号楼内的聋哑人宋兆丰在阳光下展示自己两个大拇指的灰指甲,并详细写下了灰指甲带给他的痛苦和治疗方法:“去琯头山抓草药。”

  李三妹乐意与丈夫唐依坚拍张合影。进门之后,她一把按住一条狂吠的金色哈巴狗,把它锁在了阳台上。唐依坚把刚洗完头发的儿媳妇叫了出来,让她充当翻译,“他说谢谢为他们照相。”

  “其实他们只是不希望被遗忘”,李维武说,6号楼融入社会的过程已经持续了12年,但是楼里大部分聋哑人仍然小心翼翼地坐在楼下的大树下,等待有人能走进“6号楼的地盘”,倾听他们的喜怒哀乐。

  在毛大姐看来,生活在无声世界中的6号楼居民所能感受到的孤独,丝毫不亚于失明者,“如果能够听,可能他们愿意用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去换。”

责任编辑:金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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