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子牛
五舅走了,在他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非常时期做出了一次艰难的抉择:去尼日利亚打工,第一个合同期一年半,一年半时间内没有一天探亲假,通讯也十分的不便。
我和五舅并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我爱人的么舅,比我年长十余岁。我和爱人结婚后,和五舅开始交往,我们相处的既有长幼和睦,又有兄弟情深。
我们生活的县城不大。我从农村走出来,工作的县城亲戚朋友有限,内敛的豪性也渐渐有了定性。工作之余,少量的应酬之后便端坐于狭小的书斋。五舅的住处与我们相距不远,每天晚饭的百步健身,我们家是他的一个固定站点。五舅生性蹙额,待人真诚。每次来到我的家,除了快乐的交流,一些看似闲杂的家务他便毫无解读地帮助料理。日子久了,我们又习惯依靠,以致于生活中有措手不及时,自然便招来五舅,五舅无论再忙也不推脱,利索地处理好一切,瞬间就不见的他的身影了。
五舅走得很突然,半年了,仍没有他的音信,家人都非常的失落,也十分地思念和牵挂。于是,对他工作和生活的尼日利亚我们开始多了一份关切。
尼日利亚是亚非东南部的一个中等欠发达国家。国土面积相当于中国的四分之一,有一亿四千万人口,是非洲的第一人口大国。尼日利亚的石油资源非常丰富,已探明的石油储量为三百多亿桶,是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成员国之一,排名世界第十大石油生产国,石油加工制造及其储量生产的企业众多,石油经济是尼日利亚的重要经济支柱。
尼日利亚是非洲的文明大国,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有了比较发达的文化,著名的溢克、伊费和贝宁文化使尼日利亚享有非洲“文化摇篮”的美誉,涌现出了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沃尔·索因为代表一大批著名的小说家、戏剧家和诗人。
同时,尼日利亚又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全国可统计的民族有250多个,由此形成的民族矛盾、民族问题日趋复杂。因而,战争和动荡也时时缠绕着这个国家。
选择这样一个遥远而令人不安的国家打工,我们是不安的。然而,鞭长莫及,人己去了,我们也帮不了有益的助和忙,除了牵挂只能是思念了。失望和苦恼的阴影笼罩着我们的生活的天空,在这无垠的世界里,所有的亲人都渴望有一些关于五舅利好的消息从尼日利亚传来。
终于有一天,我下班刚回到家,爱人便兴奋地告诉我:“五舅来信了”。
近两百个日夜的思念,凝结于只言片语中,仿佛五舅刹时矗立于我们面前,相拥于我的怀中,此时,我才深切地体会到“家书抵万金”的深刻内涵。
信由香港转道而来,从落款的日期上看,五舅到尼日利亚不久便寄出了,展转数日来到我们手中,俨然是一个足月愈期的婴儿,大家都有着万分的惊喜。几天后,五舅的第二封、第三封信陆续抵达。不满一周,连续收到尼日利亚的三封书信,虽然冰释了我们诸多的牵挂,却凝结了我们无尽的渴望。由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蛰伏书房的我,可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细读、解读、研读——五舅的来信。
五舅是个“苦孩子”。
五舅兄弟、姐妹较多,他是家么宝,按常理受到的呵护应该是最多的。不幸的是那困顿的岁月,五舅家有一个“亲戚”是国民党军统的要员,横行于国内,丧尽了众多的天良后随蒋介石败逃于台湾,把一切糜烂的后果留给他的亲人“品尝”。有这一样差的“光环”,五舅上学、工作、生活由此前途未卜了。每到人生的重要驿站,海外关系犹如一柄利剑,剑刺于他的双脚前,让充满朝阳的五舅俯首称“臣”。五舅没有选择,认命吗?日久的磨炼,他依然坚强。无论是下放乡镇还是到工厂上班,五舅都是从最基层的岗位、最邋遢的工作干起,用数倍于同行的辛苦和汗水甚至鲜血换取尊严和收获。工作的快乐在勤中寻找,学习的机会从自学中获取。
下放进城后,五舅选择了县城一家不起眼的塑料制品厂,从学徒工起步,苦苦的钻研,数年的艰辛和付出之后,他熟练地掌握了塑料模具设计、制造和设备调试安装的核心技术,不但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和业务领导,也成了远近同行的技术名人。
然而,沧桑的苦难依旧阴魂不散,尾随五舅。进入八十年代末期,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和民营经济的崛起,五舅工作的这家集体企业日渐衰落。生产、管理、市场营销尤如一位耄耋老人,踌踌跺跺了。五舅是双职工,企业的困顿顿时让他们的日常收支捉襟见肘,但刚毅的五舅很少在我们面前提及,但生活的压力是无法回避的。孩子在读初中,父亲年逾古稀,爱人也面临下岗的危机。无奈之下只有选择拼搏。当时,香港的塑料制造大亨华昌公司在尼日利亚的卡诺刚设立了一个分厂,来内地招聘技术人才。一个合同期一年半,月薪500美元,还有数量不等的奖金。500美元相当于他当时一年的收获,待遇是诱人的。但资本家总归是资本家,500美元月薪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从五舅的来信中,我们感受到了那悲恸的思潮在涌动。
尼日利亚是个热带季风气候的国家,高温多雨。全年仅有旱季和雨季两季。旱季较渴,气温高达近40度,雨季阴湿、闷燥。卡诺又是一个偏居南非一隅的小城市,语言不通,难以融入当地的生活,那种孤独氛围,我是多年后独身西藏高原工作时才有了深深的体会。好在五舅是个足球迷,尼日利亚是个体育强国,足球运动十分普及,不多的业余时间,观看体育节目成了五舅消解思乡之切的最佳的选择,再者就是与家人书信往来。然而那坎坷不堪的通讯渠道,只能偶尔给予五舅些许的快乐。
自此,每当夜深人静,我们正准备休息时,身在异国他乡的五舅正在酷热的操作着机器,这七、八个小时的时差为我留下了思索的空间,这空间里飘逸着湿润的气息,浸润着我的周身,侵蚀着我的神往,令我时常难以入眠。于是,我的双耳紧侧,聆听着我的书房,那几封五舅的来信里,似乎有异国机器的轰鸣声传来,时断时续,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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