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朝毅

一直以来，都想写写我的父亲——一个普通而平凡的古稀老人，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庄稼人，一个拥有无数故事的传统军人。

只剩一本退伍证，可以见证父亲曾经自豪的历史：1960年9月入伍，1965年1月退伍，荣立三等功一次。因为洪灾，就是1982年那场让黔江人民痛彻心扉的洪灾，让父亲丢失了许多物证，那是记录着许多光荣的本本哟！

上世纪六十年代，父亲与数百青年同乡应征入伍。顺乌江下涪陵，坐轮船达武汉，乘火车至北京，转汽车去东北。集安，让父亲一呆就是四年的地方。

“天天听部队领导讲，美帝国主义狼子野心不死。我们要随时准备战斗。”父亲说，天天练兵、修筑工事、学习文化、训练民兵等等一切行动，无不是为了“保家卫国”的崇高理想。

万人坑，日本侵略者留下的罪证。面对堆堆白骨，呛鼻的腐臭，当地党委书记、东北铮铮铁汉、热血战士和青年学生，无不热泪长流。部队修筑防御工事，上至官下至民，一呼百应自发参与。“那场面呀！真是了得！”每每谈及这段经历父亲便兴奋地挥舞手臂。

什么是爱国主义？每个人都不需要任何报酬的劳动，老少参与的万人劳动场面。一呼一应，一锄一铲，都在无言地诠释着这个伟大的主题。

“如果当年就有共产党的领导，如果当年就这样修筑工事，哪会死那么多人呀？哪来那么多万人坑呀？”参与劳动的老者，悲剧的亲历者，老泪纵横，诘天问地。手中的铁锹，翻飞如舞。遗憾，历史不能如果。

1963年，父亲在部队做伙食团长。部队支农，农户就是临时驻地。偶然机会，父亲发现了给连队修石磨的“石匠”有问题。因为父亲偷看到了“石匠”的工具箱里，居然有两把手枪。“一个石匠，拿手枪做什么呢？一定有问题！”父亲迅速地通知哨兵，然后与“石匠”闲聊。附近农户两个孩子，会意了父亲蹊跷的眼神。“叔叔，我去找个凳子来！”小孩说着一溜烟跑出临时驻地。10分钟后，小孩把在外劳动的大部队叫回来。

“举起手来！”连长一声厉喝。父亲箭步上前，一把抱着藏有手枪的工具箱。经审，“石匠”居然是潜伏中国48年的美籍间谍。因为这次特殊功绩，父亲立功、入党。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好不容易接到了入朝作战的命令。打好背包，披上雨衣，偷偷地开往前沿阵地。背包着托，匍匐着地，顶着大雨，持枪瞄准，观察前方敌情。8天8夜，没有开炮命令，雨却下个不停，阵地着水了，背包打湿了。冷风里，中国官兵，等来了对方炮楼上的白旗。

服役期满，部队安排工作，父亲和不少战友按计划被派到贵州。我爷爷早逝，奶奶独撑一个家。托人代书的来信里，添油加醋，把家里说得十分悲惨。情急之下，父亲毁弃工作派遣证，打包回乡孝老母（奶奶）。十多年后，地方政府来人通知其到当时最吃香的粮食局上班。不料，我的母亲单方回绝来人：“我屋劳力少，老邱不去上班！”

一封信、一句话，改写了父亲的整个人生。终其余身，与册山河为邻，与农事稼穑为伴。看春花秋实，听溪水涨落。父亲曾经埋怨过、悔恨过。如今，年过古稀的父亲，背着背篓，提着肥料，去种庄稼的路上，山歌高亢洪亮，笑声依然爽朗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