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子牛
一
岳母病了,而且病的不轻。
几天前,我就知道岳母生病了,病情还很严重,要住院开刀。详细的情况却知道的很少。正常情况下,我和爱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奔过去。爱人及时赶去了,我却去不成。尽管相距咫尺,我却那么的身不由己。因为我也“病”了,“病”的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直到三天后,我才出现在岳母住院的病区。
去医院的路上,我就在思索,渴望找些宽恕的理由,好让岳母宽宥,也让自己释怀。然而,这一切似乎很徒劳。于是,我的心情也维系着岳母愈加沉重起来。
岳母患的是肠癌,发现时已有肿块并有扩散的迹象。需要多次的手术切除,还得做切片化验、分析。病症上:病人疼痛、饮食困难、交流时断时续……手术前就那么痛楚,手术时会怎样?手术后呢?……
我可怜的岳母啊!
二
岳母的家在县城。我和岳母相识时,她在县粮站做会计。我学校毕业分配到了县直部门工作。单身生活,时常要在粮站办个粮票本、油票本什么的。县城不大,像我这样能从学校直接分配留在县城工作的青年人,当时确也凤毛麟角。她时常的和我说些题外话,了解些简单的情况。我也适时地向她请教些问题。初到县城工作,能邂逅上一位热心的长辈,我是幸运的。由此,我们也就有了印象。她待人很诚,再繁琐的事务经她细心料理也会有条不紊。有时换本子的人很多,她填表、盖章、办结所有的手续,还要一一耐心地解释,排在后面的人不免有些急躁、悸动,噜嗦不停。岳母却不愠不怒,直到全部办完,常常会超时下班很久,而她始终能乐而忘忧,数年如一日。她和谐的笑容伴着慈祥的关怀神速般融进了我的心田,深深地感染着我。有时我故意磨蹭着直到她下班,伴她走上一段,聊些开心的话题。从她言谈举止中,我隐隐体会到她那深切的关爱。这便是我们忘年交缘的开端。几年后,她却成了我的岳母,更是让我欣喜万分,以至于当我以准女婿的身份出现在她家时,我们都由衷地会心而笑,乐不可支了。
岳母的老辈较多。她家是个大家族,大部分居住在不大的县城。作为大姐,她的弟弟、妹妹生活中的恩恩怨怨全部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当时,生活的拮据和窘迫,时不时地通过弟媳、弟妹们的“呐喊”,荟萃到了岳母的身旁:
“大姐,我们搞不好了嘛……”
“怎么又搞不好了呀?”
……
每当弟媳、弟妹们的诉求传到岳母的耳边,她立即马不停蹄地奔东走西,协调那些老不快乐而又无可回避的是是非非。那份操劳随着日月经年便又持续地嫁接到了儿女们的身上。
三
岳母共生育了三个孩子:两女一男,儿子居中,我的爱人是老幺。父辈们的耳濡目染给了子女们一片晴朗的天空。子女们都很争气,生活的也自负。尽管如此,成家立业、孕育子女,一样也离不开岳母。岳父是个读书人,很少主内,生活的一切都承载给了岳母。岳母也耐心,一一操持,倒也没有太多的曲折,但不省心的事依然接踵而至。
我的父母家住农村。我的孩子出生时,我却被奉调到乡镇工作。乡镇距县城仅有四十余公里,可当时每周仅有一班公共汽车,专车更是无从谈起。我爱人带着个刚出生的孩子,艰辛和苦楚自然向岳母身上流淌。
更令人揪心的是我的小孩刚满周岁时,岳父一次偶然的不慎,跌成了股骨骨折。岳父患有严重的糖尿病,骨折引起了股骨头坏死、大小便失禁,并最终导致综合并发症。岳父从此永远失去站立了的机会,神智也日渐模糊了。
岳父病后,岳母便毫不犹豫地办理了退休手续。其实,她退休在家,不知比工作要辛苦几倍,但她很乐意。每天买菜、做饭、料理家务、伺候岳父。还得抽出相当的时间推着轮椅伴随岳父在医院、家庭、游园不停的穿梭。岳父不爱多说话,病后更是寡言少语,满脸的阴郁遮盖了他们健康的生活。岳母时常从他的眼神中读出需求:需要交流时,岳母便耐心地和岳父谈着家常;需要感受外面的世界时,岳母便推着他出去散步,呼吸新鲜空气,感受新时代生活的变化;想念子女时,岳母便及时将他背扶到子女们的面前。岳母身段不高,年逾花甲背着个久病的岳父,步履蹒跚。凝望着他们的背影,时常让人潸然泪下。有时,我们想帮帮岳母,尽点孝道,岳父还极不适应,很不配合,这就是所谓少来夫妻老来伴的姻缘吧。不过,自从岳父病后,他们便不再访友,怕是给人增加麻烦,倒是他们很多的朋友得知情况后常常主动地来看望岳父、岳母。每当此时,岳母便一遍又一遍地帮着岳父擦洗身子,整理衣冠,好让岳父能以清健爽朗的状态与人交流,营造快乐共融的时光。
有时,我在工作之余与岳母谈心,本想化解岳母心中的一些郁结,没有想到的是岳母的一言一行都在深深的触动着我。
岳父家境贫寒,父母去世较早,豆蔻年余便入伍当兵,孑身一人在部队生活多年后调到了岳母生活的县城,经战友介绍与岳母走到了一起。尽管他们有些年龄的差距,日月经年,他们的心却没有距离、紧紧地融在了一起。婚后多年,从未听说过他们有大的争执。岳父是个有着私塾功底的秀才,一支笔呼风唤雨了几十年,熠熠生辉地塑造了文化人的一生。岳母默默地支持,从无怨言。有一次我曾问岳母:
“听说您原来也是国家干部啊,怎么又变成了粮站的职工呢”?
“和您爸结婚后,次年便有了长女,他整年的在部队,家中一切靠谁呢?我就辞职了,之后每隔两年便有了儿子和第二个女儿。当第三孩子出生后,我便决定不再生小孩了,把他(她)们拉扯到上学后,我又重新参加了县城的招工,分配到了县粮站工作。”
岳母滔滔地说着,我感觉不到她有任何的不满和抱怨。当时国家干部和企业职工无论是政治地位还是经济待遇差距还是很大的,即使在改革开放几十年后的今天,国家公务员与企业职工的待遇不依然是天壤之别吗?
令岳母宽慰的是,她的三个子女都非常的争气。大女儿大学毕业后成了一名出色的医生。唯一的儿子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成了一名专业的工程师。小女儿也勤奋地通过考试走进了党政机关,如今也是令人羡慕的国家公务员。每当与人谈起子女,岳母的那份笑意真是像子午的阳光映红整个天宇。
由于工作的需要,几年后,我和爱人调到了市里工作,随及全家也住到了市区。我们日渐长大的小孩虽然减少了些岳母的烦扰却增添她无尽的牵挂。但我们几十公里的相距也很少能为岳母分担些什么了。常常渴望岳母能到市区小住些日子,屡次的劝说,岳母依然心动而无行动。有了病中的岳父,岳母怎么也不愿来。我们几个晚辈多次诚劝岳母:
“找个保姆吧,这样您会轻松些。”
岳母毫不犹豫地婉拒了。在她的心目中,岳父是至高无上的,她的那份真挚别人是无法替代的。
岳母日复一日的付出,头发花白了,形体也佝偻了,虽然延续了岳父的生命,但依然未能挽拯救岳父。十多年后,岳父阖然长逝。岳母刹时沉默了,多日少以言语,以泪洗面。这两年,在子女们的精心呵护下,终于能见到她那灿烂的笑脸了,却又要经历人生的另一场悲痛,难道真是要祸不单行吗?
四
坐在岳母的床前,她刚做完手术,疼痛还在持续,我很想做点什么帮她缓解些病痛,那怕说些谑而不虐的笑话,可我还是无法实现。她的鼻腔内插着输氧管,身上也布满了检验术后症状的各种管线,平躺在病床上,很难动荡。少许,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微微睁开了双眼,十分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略略地颔首示意。她的左手在输液,另一只手轻轻地抬了抬,我心领神会,赶紧将双手合拢在岳母的右手上,传递我一个晚辈的孝道。她的手久久地不愿挪动,似乎感受到了我想要表达的一切,会心地闭上了眼睛。我清晰地看到,那细弱游丝的泪珠从岳母的眼角滑落,游落在她的枕芯上。此时,我的双眸再次湿润了,若不是在病房,我真想放声大哭一场,可我又不能哭出声,只能任随泪水顺颊长流,痛苦在内心翻绞。其实,我不正也像岳母一样,经历着另一场生命的病痛,只是岳母的痛可以在医院诊治,我的痛却要用忍耐和修身去消解。
五
连续几天阴雨后,天渐晴了。
岳母刚能下床走动,便坚持要出院回家,作为医生的大女儿邀我们一道商议,大家担心的病理分析结果未出,谁也不好果断地说些什么,却又不能拗着她老人家,最后取了个折中意见,将岳母接到大女儿家。大姐住在医院的家属区,检查、料理都比较方便,只是辛苦了大姐。
人们常说:“善人自有善报”。我时常的将信将疑,这回还真的在岳母身上应验了。经过多次的病理分析、会诊,专家们认定岳母身上的肿瘤是良性的。这利好的消息不啻是雨后春雷,兴奋了我们全家,岳母的笑声也愈渐爽朗了。
今年岳母七十又五了。大病初愈后的岳母,日渐开朗了。我们常常劝她在有生之年多出去走走,享受美好的生活。她脆爽的回应着,不断地连连称好。如今她时常外出观光旅游,归来后,往返于三个子女之间,将缤纷世界的精彩传递给她的子孙们,也将欢乐和天伦一起与我们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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