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根生
我与故乡的联系,被一点点割断。先是我上师范,把户口转走。没过多久,姐姐随姐夫去了城里,弟弟也寻到江北老家落户。又过了几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后来,空了的老屋,也送给了大伯家。而幼年的不幸,更添了我疏远故乡的理由。我不到两岁时,父亲就离开了,母亲随即改嫁。有爷爷奶奶的抚育和姐姐的关照,也难抹去我失去父母的凉意。往事真的不堪回首,可又总要想起故乡。人走得再远,也离不了故乡!
特别是清明时节,隔了几年没回去,回乡的心情就更迫切了。我和妻子踏上归程,还给堂姐夫打了电话。亟盼着回去,又近乡情怯,内心越发不宁了。堂姐夫得知我们要来,上镇里买菜去了。堂姐和小外甥则站在门前张望,看着有车子来,估摸着是我们到了,忙上前来迎。我把茶杯放到桌上,堂姐不等我动手,早已拿起水瓶为我添水。稍稍寒暄了几句,我们就买了香、纸出门,到坟山上去祭扫。
生我的小村庄名叫后方,名字不起眼,地方也很小,也就五户人家。到了现在,已迁走了四家,仅剩下的一家,儿子也住到镇上去了,只有两个老人,守着半边老屋。我住过的地方,长满了荒草,唯余一截断墙,留存着记忆。屋侧的池塘,久已不用了,被枯枝烂桠笼住。有阳光照着,这里还是很苍凉。村庄后的松树林,已被一片茅草代替。那里又添了新坟,把记号全弄乱了。我们在茅草中钻来钻去,费了好大劲,才找到奶奶的坟。我不由自主地跪下去,竭力抑制着自己,才不让眼泪流出来。
又去了另一处山上,爷爷与父亲埋在那里。爷爷生前爱喝酒,把我供到读师范,却没能喝到我买的一滴酒。妻子跟我说:“忘了带酒来呢。”我其实没忘,可这时带来,早已迟了。跪在爷爷的坟前,我说不出话来。来到父亲坟前,我想起了母亲。她每次见了我,总要把我拉到一边,说她老想父亲,要我记得给父亲上坟。被母亲惦着的父亲,生前一定疼我吧?可他走得太早,连张相片也没留下。母亲离我而去,有诸般无奈。可我心里难转过弯来,很少去看她。她来看我时,我还闹别扭。此时,我站在父亲的坟头,朝母亲的村庄望着,满心都是怅惘。
回堂姐家时,又经过村庄。那个老人还认得我,说:“回来了啊。”那神情很平静,当我一直还在这里一样。从村庄搬走的几家,就在前面不远处,都做了新楼房。银兰恰好出门,一眼看到了我们,只是认不太清。可两句话一说,就什么都记起来,随即就笑了。红兵的妻子闻声出来,要留我们吃饭。他们孙子都六岁了,让我吃惊不小。还有几个发小,都不在家里。当年只我跳出农门,可他们现在住着高门大院,比我过得还好呢。幻想着哪天聚会,几两酒下肚了,那就有趣可逗了。走出村口了,又遇着大妈。她都八十四岁了,还眼不花耳不聋。跟我们说话时,见有人打身边过,忙着给人介绍,当我多有出息似的。大妈跟我们来到堂姐家,妻子买了几斤肉给她,她推了半天才收下,还说:“大妈是空手的,多不好意思啊。”
菜摆了一大桌,陪酒的也来了好几个。几杯酒下了肚,堂姐夫先说起弟弟来:“到山上转一圈就走了。”我知道弟弟比我还难,更怕面对乡里乡亲的,就要替弟弟说话。可堂姐夫没听我说完,反倒数落起我来了:“你还好意思说他,你都好几年没回来了。什么这个那个的,都是狗屁理由。你干脆就说,你不想回来!”知道堂姐夫是在激我,可被这样骂着,我猛然发现,自己活得好委琐。故乡没有远离我,我却要忸怩作态!我说不出话来,唯有大口地喝酒。晕乎乎地上了车,留在心中的故乡,却更加清晰了。
责任编辑:金婷 |
- 2014-03-31家住文化坊
- 2014-03-31时髦祭品烧出文化机制短板
- 2014-03-31“民间文化大使”笑阳的追梦之旅
- 2014-03-28漳州市平和县国土资源局开设廉政文化道德讲堂
- 2014-03-27一条大江和一座文化重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