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四海
父亲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手头正忙得不可开交,又不好挂了电话,就听见电话那头父亲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这几天农村里的菜也是青黄不接,新一茬的菜还没有长出来,老一茬的菜已经开花不能吃了。倒是屋后的几畦豌豆长势旺人,清早起来摘了一篮子给你们捎去了,你要记得去拿。”“我记得孙儿最喜欢吃豆荚涨蛋,味道鲜着呢,我晓得你们忙,带去的豆荚儿我已经把边茎都撕掉了,用水冲一下就可以下锅了。”
我在电话中对父亲说:“下次你不用撕了,带给我们自己撕,你手不方便,有些事儿就不要太细作了。”那头传来父亲的一阵叹息:“做父母的心都是这样的,在城里买这买那的也不方便,这是自家长的。何况这豆荚是季节性很强的,过了这段时间就吃不到了,你们一下子吃不了,可以用保鲜袋装好放在冰箱里冷藏,能吃好几次呢。”
中午下班,我拿到了父亲捎来的豆荚儿,一根根颗粒饱满,绿滴滴的,形似月牙儿,边茎都已经收拾干净了。望着方便袋里的豆荚儿,我心中有股酸楚,几年前父亲就得了轻微的帕金森综合症,两只手总是不听使唤地摇摆着,我无法想象父亲那一双不停颤抖的手,在撕豆荚边茎的时候,他需要克服怎样的不便,需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做到将一根根豆荚挑拣干净?记忆中的成长岁月,最忆的就是这青青的豆荚。豌豆是农人最不需要打理的蔬菜,杂草在豌豆苗强势的排挤下,只能蜗居在豆蔓的根部,甚至在豆蔓铺满整个豆架的时候,那些杂草因为终日不见阳光而自行枯萎,成为豆苗天然的养分。初春时分,舍不得家前屋后“十边地”被白白浪费,父亲总是很早地就在河畔、田埂、菜畦边用小锹破开土,挖一个很浅很小的塘儿,撂上一两粒豌豆种子,等到一场久违的春雨过后,豌豆苗儿便疯了似地争先恐后从土中钻出来,只是三五天的时间,豌豆苗儿便有了一尺多高。这个时候,父亲便会砍来一些芦苇棒,挨着豌豆苗的根插下去,再将豌豆苗缠绕到棒上,只要几天的功夫,就会看见豌豆苗的藤蔓沿着芦苇棒蜿蜒而上。大约一周的时光,豌豆开始开花结果,仿佛也就是一夜之间,第二天清晨就会看见豆架上已经挂满了青青的豆荚,饱蘸着露珠,一根根垂下来,翠绿欲滴。
不要小看了这小小的豌豆荚,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尤其是物质匮乏的那个年代,打春之后的青黄不接之时,这豌豆荚就成了农人的主菜,甚至是救命的粮食。记得那个时候,母亲能将豆荚做出不同的口味儿来:或是加一点蒜瓣清炒,装在盘子里如一片一片鲜嫩的肉片,肥而不腻;或是烧汤,放上一瓢水,只要加点盐,汤就变得青绿青绿的,不需要加味精就很鲜很鲜;或是打上一两只鸡蛋放在饭锅里蒸,碗中白的蛋清黄的淡黄绿的豆荚恍若一幅写意的油画般。傍晚放学回来,我和哥哥放下书包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飞奔进厨房,寻找中午吃剩的豆荚汤,不管三七二十一,呼噜呼噜地喝上一大口,鲜味直沁五脏六腑,心里霎时就得到一种安宁与祥和,这安宁与祥和非是别样的物质环境所体味不到的。儿子出生后初开食,喂到饭的时候总不由自主地往外吐,榨菜、萝卜干、咸菜都试过了,儿子就是不肯好好进食,父亲说孩子吃不到咸气和鲜味,尝试着给喂了儿子半片豆荚,却吃得“吧咋吧咋”的,开始会进食了。打那以后,父亲无论多忙,每年都会记得种上几畦的豌豆,每到豆荚成熟的时候,它就成了我家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一道菜。
回家到家中的时候,妻子已经将饭烧好了,我拎着豆荚儿对儿子说:“爷爷带豆荚儿来了,今天中午咱加餐。”儿子雀跃起来,我在锅中翻炒着豆荚儿的时候,看着青青的豆荚,想起了手不停颤抖的父亲,想着父亲一根根撕着豆荚,嘴唇边有咸咸的液体默默流过,我知道,我的生命里,已经不可阻挡地融入了这青青的豆荚儿!
责任编辑:金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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