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吉荣华

在肥东，与朋友的交流中听到一种说法，无论确切与否至少印证了肥东一带南京后裔多并非空穴来风。据说，朱元璋称帝后定都南京，但他对江苏人始终放心不下，因此大量当地人被迁徙到西南戎边，同时又将他安徽老家的人迁往南京一带。后来的太平天国运动再次导致大量南京人口的迁徙外流，直至抗战胜利后才相对稳定下来。通过这些描述，或许可以证实一个历史现象：人口的大规模迁徙无外乎两类外力，要么是战争，要么是政治运动。就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一样，大量的上海、湖南、重庆、成都、昆明知青给边疆带来的不仅是劳动力，也不仅是文攻武卫，更多的则是现代文明的启蒙。而他们本身却失去的太多。

肥东或许称不上繁华，但她少了喧嚣拥堵，对于长住于此的肥东人来说，这无疑是很幸福的事。肥东是一座有着丰厚人文底蕴的古城。北宋包拯，人称包青天的包黑子便是肥东人，“三国旧地，包拯故里”，指的就是肥东。清末政治家李鸿章亦是肥东人，因排行老二，人称“李二先生”，这当然只是民间私下称谓，想来当时，也无人敢直面如此呼他。那日，我们从容地看了市区的几个点，又按东道主的安排参观了李鸿章故居。这位晚清大员声名显赫但充满悲剧色彩，举“洋务运动” 开中国近代工业文明先河，智慧、坚韧却屡屡被动地在卖国条约上签字，而他与同时代的几位贤达倾全力撑扶的大厦，早已从根基糜烂腐朽……只能无可奈何花落去！

在路过这些散发着历史气息的建筑物的时候，我在想，在这些布局严整、结构端肃的建筑物里，是否还存有他们当年苦难、曲折而又悲壮的魂魄呢？无论是包公祠，还是李家大院，在那些栩栩如生的铜像后面，又是否还在传承着一种历久弥新的人文精神？座落在院里的龙、虎、狗铡，是在诉说着当年清正廉明的杀气，还是在告诫今人种种须规避遵守的处世准则呢？

徽菜在中国也算是一大较有名的菜系，只是现今有了些没落。给我留下的印象，除了味重偏咸，别无它忆。相比江浙菜的清淡，合肥菜明显有着地方浓重的印记。这也许与水土人文有关罢。肥东人生活得很安逸，节奏缓稳，没有广州早茶的清闲，也没有上海的小资情怀，他们可以在一家小店甚至路边摆卖的摊贩处用一碗馄饨或几只煎饺幸福的填饱肚皮，他们也可以在下班后约三五知己聚于酒楼于大声喧哗中饮尽数瓶高炉家酒或古井贡王。肥东的饮食特点让我不得不逐渐养成喝茶的习惯，当那些色泽浓烈味道偏咸的菜式进入你的胃里后，你必须用其它的物质去给予中和，否则一整天你都会感觉到口中无处不在的干涩，就如同从长江吹过来的风刮过你的脸庞，那不是温柔的抚触，那是带着些凌历的提醒。他一次次告诉你，这里是肥东。

肥东是我走过的县级城市中美女较多的城市。你在大街上漫步，迎面而来十位女性，可能会有八位会诱惑你用目光关注。她们的美是自然天成的，没有雕琢修饰，没有人工手术刀下的痕迹。当你一次次惊叹这种美丽在这座城市泛化的时候，你也许就开始忘却了这表层上的美丽，转而进入对更深层次的人性的了解。肥东是我走过城市中人性最古朴的城市。说他们古朴，是我个人最直观的感触。如果你去肥东某一个店里购物，你可能会得不到热情的服务，他们仿佛还停留在计划经济或更久远的时代里，你来了，他是那么安然，你走了，他还是那么安然。之所以现今在肥东经商的大多是江浙人，或许与此有一定关联吧。但历史上的徽商与山西商人却又是久负盛名，于是我开始怀疑我对这些表象的理解可能过于浮浅了，但却始终找不到根由。在这种安然来去的氛围里，我体验他们的质朴和简单。肥东也是我走过城市中人们性格最综合的城市。这可能与地理环境有关，肥东地处长江以北，属淮河流域，说她是北方，她离北方还隔着黄河，说她是南方，那里生活的人们又分明秉承着北方人的豪放。肥东人的性格血脉里，因为这种地理走势，而流走着南北两方的优秀，他们汲取着南方人的灵逸，然后揉合进北方人的粗犷，综合之后的结果是形成了一道独特的人文气质，细腻中有着豪爽，大气中隐着婉约。

肥东护城河岸西畔的广场很大，中间有个仿罗马式石柱的弧型半圈。我想，如此的装饰建筑多半是为了拍摄婚纱；而与广场来说，也起了屏障作用，不至于一览无余。广场的西侧，隔着一个笔直的马路便是新建的小区，朱红色的墙体，像是一排排严肃的卫兵。广场的北边，则是一片绿色的没有围墙的开放式公园。那里种植了很多垂柳，晚风吹着它们，像飘起了无数绿丝带。站在那里，你大概会想到“微风习习，杨柳依依”的诗意情境来。即使你的心情不好，一味要想“晓风残月”这样寥落的情味，恐怕也很难如愿，公园对岸的灯火分外光灿，宛如珠光宝气的皇冠一般；而且，那里进出的人流和车队，全然一片生机。店埠河上已经架起四只蜘蛛似的拱形桥；在桥下淙淙流淌的河面上，有只船在那里微微晃荡。这时候，橘红的落日默默地沿着彩云的阶梯下山了，和下班的肥东女郎一样准时；接着登场的是一位踏云而来的素净的嫦娥，她一上来，就将清辉的纱缦盖在肥东的上空。一会儿，她像变魔术一般，将无数晶莹闪烁的星辰点缀在寂静的天穹。不久，银色的云雾从远方飘来；晚风则尽力将落日的暑气吹走。

这时，不论你是站在岸畔的阶梯上，还是站在桥堍的一角，你都有一种富足的感觉，仿佛来往穿梭的行人给你带来了这种感觉。我想，那个近乎黑色的肥东和那个近乎潮湿的肥东，都沉寂在你记忆深处了。而眼前，这正生机勃勃的小城，宛如怀春的少女，仿佛每天都要给人一些新花样，新感觉。

这只是我短暂停留过的一个城市，这也只是我心灵流放迁徙的一处驿站。许多年后，记忆的海洋里，是否还有肥东的存在？她的落寞与繁华，她的风韵与人文，都将静默于岁月深处，令人回味，令人景仰，令人感怀……

（注：本文2011年8月在中国散文学会、安徽省作家协会、《清明》、《安徽文学》等单位联办的“幸福肥东”杯首届全国散文大奖赛中，荣获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