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秋,我调去筹办屯堡区重点初中,被任命为校长,组织上照顾我的困难,给了一个民办指标,安排妻随我去作炊事员。大孩子已中专毕业,参加了工作;小的两个随我去上高中、初中;留守土屋就只有初中毕业、待业在家的女儿了。
那时,我栽的树都已成林,有的已有收益。像13棵桔子树,一年可收几百斤桔子,葡萄架已成绿色长廊,到了成熟的日子,每个逢场天,女儿都担葡萄上市去卖。初中在清江河边屯堡大桥桥头,距土屋只四五里路,平日我很难回去,只能每天空时走过桥去望望对面山上那一片绿色,设想我那又要喂猪、又要种菜、又要照山林、又要照看土屋的可怜的女儿在干什么,在想什么。每个星期六的下午我都回去了的,给女儿作伴,送去父亲给更多的孩子后剩余的爱,父女俩又可渡过一个愉快的夜晚。有时工作太忙了,天黑了才能到家,我那可怜的女儿总是站在坎沿枇杷树下等,不知站了多久,给我弄的晚饭不知热了多少次。我帮她劈柴、剁猪草、煮猪食,星期天返校前挑满石水缸的水,桶里还装一挑,恨不得把她一个星期要干的事都干出来。她老是不让我干,还和我使气,说我太苦,不相信她干得好家里的事。饭菜很简单,她知道我的口味,想方设法让爸爸吃好,像夏秋两季的枞树菌烧汤,生腌青广椒丝,洋荷片,冬天酸萝卜丝和瘦腊肉丝烧烘锅,她自己很少吃,老是给我劝菜,给我劝酒,想和我多坐坐,多聊聊,可能平日太孤独了。只有这时,我也才有空细看自己的孩子,17岁了,已是一个成熟的少女,应该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理想,自己的追求,父爱、母爱是不能代替一切爱的。每个星期回去,我都很少睡,姑娘睡后,我除去读书和写作,还上楼去看几次,看着女儿过早劳累而又微笑满足的脸,我哭过。
那一系列土屋内星期六的夜晚,是我阅读和写作的爆发期,读了很多大学的书,自信比正在上大学的学生理解得要深刻。生活的积累,语言的成熟,灵气的燃烧,敢写的动力,驱使我没完没了地写,恨不得自己才20岁,一天有36个小时。老鼠打架,夜猫翻瓦,一盏孤灯,半屋黑影,松涛如潮,竹吟声声,写到心酸处,哭一阵,写到高兴时,笑一阵。瓦缝飞来的雨点,墙缝飘来的雪花,热天姑娘给我窝的熏夜蚊子的火,已无烟无息了,冬天给我取暖的枞树果果火,已扒不出半点火星,都没什么,忘我的境界!没想过为什么要写,更没想过写的东西对现实和历史会有什么作用,虽不是“满纸荒唐言”,但“一把辛酸泪”是事实。教育上的一点一滴,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倾自己的感情,作如实的记载,至于今后能否见世面,根本没考虑,“只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1982年,女儿被招了工,土屋空起来了。1985年,我全家又进了城,岳父已于1970年翻渡船死去,岳母已转为非农业户口,跟在我家。再不会住土屋了,烂掉了又可惜,每年还得请人捡瓦,刮大风又令人牵肠挂肚,犹豫再三,才把它卖掉。拆屋的那天我去了,以后,这又将恢复本来的自然面貌,我这教樵耕读写17年的土屋,我的4个孩子成长的摇篮,我操过多少心、流过多少汗的土屋,马上就不复存在了,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留恋,真想哭一场。屋周围的树、竹林及门前的山林,托给了二妹夫,只要好好照看这些,一年会有不少的收入。
十七年,一个绿色的梦,土屋没有了,只剩下一片斑驳的绿色,在梦幻的绿色里,有岳父和岳母的坟墓(岳母已于1990年病故),有我那由鲜红而变白的心血,有由咸变淡的泪水、汗水,有被岁月冲洗去的我和孩子的足迹,然而,记忆永存心中,绿色永存心中,希望永存心中。
责任编辑:金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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