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两间土屋,有了一个避风港,小天地。星期天,早头夜晚,可以帮妻做些家务活,种种自留地。我栽烟和种菜园的技术在这一方出了名,种的叶子烟色香味俱佳,除供自己抽、待客外,每年还有几十斤上市,换一点小用钱。菜园常年翠绿,一季套一季,除自己吃和喂猪外,还给缺菜吃的人家送一些。大孩子在读初中了,星期天可以帮家里弄柴,老二是姑娘,放学后带弟弟、打猪草,他们都苦得早,从小分担父母的担子。土屋也被修饰得越来越管用,打了省柴的水泥灶,做了石水缸,我从碾盘教书回来才见到,四块石板围成一个长方体,一块做底,正面的那块四边錾有花纹,中间錾有“学大寨”几个字,是读小学二年级的大儿子写的,歪歪斜斜的,我还笑为什么不写“饮水思源”,有了厕所猪圈,有了苕窖,虽只一间住房,但进深大,用板壁隔成了两间,里间是火坑,外间是我和妻的住房,里外各开一个一米见方的窗子,里间是田字格,外间是米字格。孩子们住楼上,外墙开了一道带窗的门,计划在伸出墙外的楼枕上做一道一米宽的踩楼,因为没钱,只在上面搁了一些木板,也够意思的了,因为是南北向,太阳不能直射,楼门打开,凉风绕绕的。
从阶沿到花坛有一块场坝,我做不起水泥或三合泥地面,只在上面撒一层石灰,再用拍板拍紧拍光。草一露头,就用薅锄去刮,常是光溜溜的。特别是热天的夜晚,一家人坐在场坝乘凉,妻子唠叨着喂猪养鸡,生产队谁家的琐事奇闻,我给孩子们讲故事,引他们看北斗七星,看银河,引出牛郎织女的故事。在当风的一面,窝上一堆青草熏夜蚊子,烟子一小,又要孩子们用扇子去打一阵。草香、花香、虫叫、蛙鸣,点点萤火,淡淡月色,随月亮移动的树影竹影,投在场坝上,每一片叶子和缝隙都是那样清晰,跟放大的黑白照一样。我忘掉工作的艰辛,一天的劳累,个人的烦恼,“心远地自偏”,安身立命,安贫乐命,自得其乐,享受了几年名符其实的田园风味。孩子们睡后,我常一个人在场坝或站或坐或躺或转悠,看隐去的远山,看游荡的云朵,思远方的父母,想家乡的酉水,童年的趣事,又回到现实,筹划农事,回味教育教学。转悠中也转出过一些自我认可的诗,像《一九七六年一夏夜》:“墨云悬欲堕,山河睡正浓。 闷雷千里外,长闪轿顶红。 敲瓦一两点,鸣叶满树风。山村家家眼,不寐望夜空。”《绝句》:“炊烟袅袅送黄昏,暮霭沉沉万壑暝。晚风轻卷红霞去,又展新图半空星。”《大茅田夏夜》:“山收轮廓列青屏,白日人家夜晚星。青云观上金燕舞,轿顶山下灯火明。急流猛书清江颂, 踏步轻作酉水吟。 可恼龙洞牵河雾,散作轻云暗遮村。”《迟到的黎明》:“ 太阳爬过了山顶/照亮了门前的树林/诗人昨夜在空行上散步/又一个迟到的黎明。”
究竟是土屋,无力粉刷,由于泥巴的收缩,墙上有不少裂缝,有的缝中还长出了青草。我曾写过:“老墙张口长青草,鼠洞咧嘴笑落泊”。住房的墙上曾贴着一幅自己书写的《陋室铭》,把刘禹锡的原文改了两个字,“谈笑无鸿儒,往来尽白丁”。当时我有很多农民朋友,他们没文化,但善良,吃苦耐劳,喜欢来我家谈天说地,有的还找我教拉二胡,有的请我写信、写春联、写碑,都是无报酬的,还得贴纸贴墨贴邮费,有的还请我断家务事。我的孩子多,工资低,工作苦,他们也穷,见我为他们的孩子卖命,想帮助我,又没有力量,只能有时分红苕、洋芋时,给我家门口倒下一筐半筐。那些年,我跟农民融在一起了。
那几年,做的是一个真正的绿色的梦。
责任编辑:金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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