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公元713年的某月某日,唐朝的高级官员鸿胪卿崔忻经过几千里艰难跋涉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敖东城(吉林敦化),他此行的目的是受唐玄宗之命来完成一件前人未竟的事业——对在公元698年草创于此的“震国”首领祚荣进行册封。说“未竟”,这是因为在崔忻来此之前的唐中宗时期(705-709)已有过一次册封。据《旧唐书·渤海靺鞨传》:“中宗即位,遣侍御史张行芨往招慰之。祚荣遣子入侍,将加册立。会契丹与突厥连岁寇边,使命不达。”由此我们知道了不仅唐朝急于册立祚荣,便是祚荣自己的态度也是积极的,他乐意将其儿子后来也是渤海王的门艺献给唐中宗当“宿卫”,但最终两件事都没办成,坏就坏在契丹与突厥的“寇边”上。崔忻吸取了这个教训,他决定不走张行芨的老路即内陆,而是东行走水路。关于这条路线,唐朝有个地理学家叫贾耽的,曾当过宰相,在任鸿胪卿期间主持边疆各少数民族的朝贡事宜,他熟悉祖国的山川风土,因此能够对崔忻所走的路线描述得很详尽:“登州(蓬莱)东北海行,过大谢鸣、龟歆岛、末岛、乌湖岛三百里,北渡乌湖海至马石山之都里镇二百里,东傍海壖过青泥浦、杏花浦、石人汪、橐驼湾、乌骨江八百里……自鸭绿江口舟行百余里,乃小舫溯流东北三十里,至泊汋口(鸭绿江北岸),得渤海之境。又溯流五百里,至丸都县城(集安),又陆行四百里至显州(辽宁北镇),天宝中王所都。又正如东六百里,至渤海王城。”从以上路线可以看出,崔忻从长安出发到达蓬莱的这段漫长的路程为陆路,水路则是从蓬莱到旅顺的渤海海峡,中经庙岛群岛然后从辽东半岛马石山的都里镇上溯鸭绿江,此后陆路终达集安。当时的形势是,武则天死后,唐朝与渤海的关系开始得到改善。唐中宗即位伊始就派侍御史张行芨对祚荣进行册封,足见唐朝对此重视的程度,由于上述原因未能达命。公元711年,突厥的默啜可汗表示愿意与唐和亲,这直接影响到唐与渤海的关系,于是两年后就有了崔忻的丸都之行。
有关册封的具体场面后人是不会知道了,因为史料无载,但我们可以想象出那仪式的隆重,也可以从某些历史影视剧的有关画面中去获取感知。事实上,这时的唐朝政府对渤海的册封心情是急迫的,也是真诚的,因为册封的成功意味着唐与渤海藩属关系的确立,从而就用渤海的力量来牵制东面的契丹。初唐,东北地区除粟末靺鞨(渤海)外,东有黑水靺鞨,西有契丹、奚,北有室韦。为了对这四部少数民族势力便于管辖,唐政府分别设立了都督府,其中管辖渤海的叫渤海都督府。这四府乃是唐朝在东北的行政建制。所以说,史称“渤海国”的渤海从来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它只是隶属于唐朝的一个东北地区少数民族地方自治政权。此时的靺鞨首领祚荣渴望被册封的心情也是急迫的,因为册封就意味着渤海政权为唐朝正式承认。所以当被册封以后,他立即表示愿意“去掉靺鞨,专称渤海”。册封后的祚荣的具体官衔是:左骁卫员外大将军、渤海郡王、忽汗州都督。关于这后一官衔,《新唐书·地理志》如是解释:“自太宗平突厥,西北诸蕃及蛮夷稍稍内属,即其部落列置州县,其大者为都督府。”忽汗州即祚荣的辖地,因境内有忽汗河(牡丹江),故名,这就是今天的吉林敦化。因为册封渤海是东北历史上的一个大事件,所以这事在《资治通鉴》和《册府元龟》等史籍中都有记载。宋徐兢的《宣和奉使高丽图经卷》中说:“仲象子祚荣立,因有其众四十万,据于桂娄,臣于唐。中宗时,乃置忽汗州,以祚荣为都督,渤海郡王,其后遂号渤海。”
除了对祚荣的首次册封外,唐朝尚有11次对渤海的册封,如719年对武艺的册封,720年对都利行的册封,805年对嵩琳的册封,809年对元瑜的册封,813年对言义的册封,等等。其中以738年对钦茂的册封尤为重视,唐玄宗李隆基为此竟亲自降书册、下祭文,文曰:“念卿己父素励诚节,与善无征,奄至殂谢,兴言求往,轸念良深。卿是长嫡,当袭父位,宜全忠孝,以继全踪。今故遣史持节册命,兼用吊祭。”寥寥数言,对钦茂来说却是极高的荣誉。
还得说说崔忻的事。崔忻在渤海都城敖东逗留了一年多,在这段时间里他还做了些什么,不得而知。我们能够确知的,是他返回长安的途中在旅顺停留的时间是公元714年的五月十八日。之所以这样精确,是因为他在旅顺的黄金山脚下凿了两口井,井旁立了一个碑石,上面刻有他的手书铭文:“敕持节宣劳靺鞨使鸿胪卿崔忻井两口永为记验开元二年五月十八日。”开元二年即714年。这是块巨石,据说有十几吨重,中国人管它叫鸿胪井碑,日本人则呼之唐碑亭。无论叫什么,当它面对滔滔渤海屹立了1100多年之后,突然失踪了。而在原处又立了一个石碑,石碑很小,因此显得有些猥琐,那上面竟也刻着字,道是:“唐开皇二年,鸿胪卿崔忻,奉朝命,使北靺鞨。过途旅顺,凿井两口,以为记验。唐开元二年,距今一千三百有余年。余莅任于此地,亲考察崔公事迹,恐湮灭其遗迹,树石刻字,以传后世云尔。大日本明治四十四年十二月。”这个“余”是谁呢?原来他是“海军中将从三位勋一等功四级男爵富冈定恭”。这个人是1895年日俄战争期间日军侵占旅顺的海军司令,俄国战败,他就把这巨石作为“战利品”偷运日本献给天皇,天皇看了甚是喜欢,将它深藏于皇宫,直至现在它还待在那儿。于是,中国少了一件国宝,日本多了一件赃物,世界却有了一个铁证——侵略者对中国进行掠夺的铁证。倘若崔鸿胪卿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邓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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