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糕人还能走多远

张志勤老人和他捏的“关羽”。

    赤红的双脸，墨绿色的盔头，浓黑的卧蚕眉下一对丹凤眼炯炯有神，唇线刚劲有力，乌黑的美髯仿佛在风中轻轻扬起；身着绿蟒袍，手执青龙偃月刀和红马鞭，在斥腿奔跑的赤兔马上，稳坐如钟，威风凛凛，气宇轩昂。这是“关公骑马”妆糕人的形象。

    9月17日，在泉州市洛江区双阳镇张厝村的一个古厝里，记者见到了“关公骑马”的作者、泉州妆糕人制作技艺省级代表性传承人——张志勤。

    古厝内，凡能支撑的地方都摆上了装满妆糕人的簸箕。一个肤色黝黑的老人，弯腰弓背，正全神贯注地捏着手中的小人。老人不时用手掰一下糯米团，用一用小工具，偶尔搓搓自己的脸。他的眉宇间黏着五颜六色的面泥，却全然不觉。

    张志勤老人今年86岁，他的小儿媳杨燕珍告诉记者，“我公公每天早上3点就起床了，开煤炉烧水做糯米团，然后做糕人，一直做到晚上12点。”“每天只休息3个小时，不累吗？”记者疑惑地问道。“公公从1990年开始就这样了。他觉得自己老了，动作慢，想多做一点，多挣点工钱。做妆糕人是他从小的手艺，已经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割舍不掉了。”她说。

    张志勤从小跟着爷爷、父亲学做妆糕人，凭着这门手艺在当地小有名气。“以前，妆糕人是我们泉州老百姓节庆祭祀少不了的东西。年轻时挑着担子在街上现做现卖，小孩子喜欢什么就做什么，每天都活得很有成就感。”张志勤回忆从前，仿佛还沉浸其中。“后来，工厂多起来了。辛辛苦苦做一天妆糕人，赚的钱还比不上去工厂打一天工。很多人都不做妆糕人了。”

    “我们这近500人的张厝村，原来10个中就有6个靠做妆糕人为生。学这个很辛苦，每天要坐10多个小时，现在的年轻人哪里坐得住？我每天早上6点起床，晚上加班到12点，一天约做150个小人，才卖到三四十块。公公把手艺传给了我和我丈夫，我丈夫早就不做了。”杨燕珍不免叹息地说。

    谈话间，只见张志勤左手从红、蓝、绿的面团上各捏下一点，混在右手掌中，双手轻轻一搓，就成了螺旋状三色彩条。他熟练地把彩条掰成四段，“这是手和腿。”老人说道。接着，他又捏下粉色的面团，捏成了身子和头。然后，他再捏下一小块扁平的黑色面团，用角碑在边缘又快又准地一挑，轻轻地按在糕人的脸上，“这是眼睛和眉毛”。不一会儿，老人就捏好了一个“哪吒”。

    采访中，村民告诉记者，大家都不做妆糕人了，挣的钱还不够养活自己。记者问一位名叫张秀缘的11岁女孩：“你喜欢妆糕人吗？”“喜欢。”她说。“你想学吗？”她犹豫了，“不想，太难了。”“你知道张志勤老爷爷吗？”她妈妈在旁提示了半天，她还是回答：“不知道。”

    泉州市文化局社会文化科科长谢万智告诉记者，妆糕人最大的缺点是难以持久保存，经晒干、上油，大概也只能保存一年。曾经有一个叫苏梵的年轻人，研究出在糯米团中加入防腐材料使妆糕人可以永久保存，并且想借着自己的雕塑手艺，把妆糕人发扬光大，但这已经不是一种民俗活动。妆糕人的艺术含量、影响范围其实远远比不上德化陶瓷、惠安石雕木雕等非物质文化遗产，它的生命力在于它跟当地的民俗活动密切结合，忠实而客观地记录了几百年来的世态人情，承载着一种文化。

    谢万智说，2006年5月，央视向全世界直播泉州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妆糕人也参与其中，妆糕人还曾经参加过深圳文化产业博览会，但是订单寥寥。他们目前所能做也正在做的，就是提高妆糕人的知名度，以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除此之外，他们还没有更好的办法。

    曾经，妆糕人手艺“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祖训一度制约着它的繁荣，而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下，在批量生产的现代工艺浪潮中，妆糕人缺失了它生存的土壤，它的生存危机变得更加紧迫……

    老人，总是要走的。妆糕人，还能走多远？(见习记者 陈尹荔)     

    “非遗”名片

    ——泉州妆糕人制作技艺

    妆糕人，清朝年间兴起于泉州的一种手工艺。以大米粉、糯米粉、调色素、蜡油等为原料，经过祖传工艺加工，配制成五颜六色的糯米团，运用搓、捏、团、揉、压、按、擦、拨等多种手法，借助角碑、梳子、剪刀等工具，塑成高约10厘米的“妆糕人”，与北方的泥人、面人有异曲同工之妙。传统妆糕人制作艺人甚至可以捏出《西游记》、《红楼梦》、《三国演义》等名著和各种神话传说里的500多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