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里的买卖
上世纪 70 年代,我梦中的黄书包是帆布制作的,有罩子、五角星,里面有两层,和解放军叔叔背的那个黄挎包一样,那可是整个时代的流行色啊。
黄挎包
我的第一个书包是个百衲布书包。1975年,我大姐出嫁,全家几乎每个人都占了大便宜,姐夫送来好多布,花色与品样,有着我家前所未有的丰富,这些布大部分都给我大姐做了新嫁衣、新被子,但我娘从中挪用了一些,我们兄弟姐妹都借此良机做了新衣服。我的书包,就是用做这些新衣服的边角余料做成的。
书包两侧,一侧是的确良,白的;一侧是卡其布,青的;里边的布有点灰,我叫不上名,很薄,针脚很稀,只比蚊帐略微密一些;撑台面的,做书包之“封面”的,是当时顶呱呱的“灯芯绒”,灯芯绒奢侈而荣华,谁家嫁女,若男方没送灯芯绒,那么,这桩婚事就可能有点岌岌乎殆哉。我娘把这成块儿的灯芯绒给我做了书包,可见,我之上学,在她老人家心目中的分量。
这个书包伴我有3年。其实,再缝缝补补,还是可以背的,问题是我的虚荣心勃发了,看着人家有好书包直眼馋。有几次,我娘晚上缝好,我第二天就悄悄撕烂,我反复地做这种“小动作”,是想逼着我爹给我买个新书包,结果没想到他给了我一个耳刮子,说:“你娘晚上缝好,你白天就给弄烂,读书三年知礼仪,你读的是什么鬼书,莫读书了,回来跟我割茅草看牛去。”
我堂哥跟我一样为书包跟我伯父怄气,堂哥自力更生,从山上砍了半截竹子,削出两片,从木匠师傅那里借来刨子,刨得油抹水光,拆下弹弓上的橡皮筋绑牢,把书往竹板里一夹,背在背上,随屁股一掀一掀的,简直太神气了。我十分羡慕,依样画瓢,还做了些改进,在“书包”的另一头,绕了几圈放炮线,便于兜起书。我堂哥作俑,我随后跟风,引得许多伙伴追捧,几乎引领了一场书包时尚潮流。
但这场时髦实在只是一场风。这“书包”几乎包不住书,书很滑,竹板也很滑,背着它上学去,蹦跶不了几下,书就蹦落了。路上全是稻田,书掉了进去,一书的水和泥,我急得大哭,哭完,马上就迁怒于“书包”,咬起牙劲儿,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它扔到深水塘去了。
这以后,很长一阵儿,我没书包。其实我朝思暮想的是黄书包。我跟我娘斗法,她补书包,我撕书包,就是为这黄书包。我梦中的黄书包是帆布制作的,有罩子、五角星,里面隔开,有两层,和解放军叔叔身上背的那个黄挎包一样,那可是整个时代的流行色啊。竹板“书包”扔掉后,我跟我爹拧上了,只要黄书包。一方面我死磕,另一方面我跟他讲道理:读书用的东西多了,书、笔、尺、圆规、三角板都得装。我爹想想,觉得也对。于是,他给了我一个优惠政策:这个暑假,你可以不去打柴、放牛,你自己挣钱买书包。
烈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暑假里最好的生意是什么?卖冰棒。我二姐每到暑假,都做这买卖,她的学费全是这样挣来的。
供销社的黄书包是一块五毛钱,我算了一下,只要卖半个月,就可以将书包买回来。于是,我从二姐背上夺过冰棒箱,一大早出发,批了50个冰棒,上村下院,左庄右舍,背着几乎比自己还重的冰棒箱,走啊走,转啊转,喊又喊不出,转悠了一上午,一个也没卖出去。中午背回家,二姐说:“上午凉快,谁买?中午太阳最毒,最好卖!”听她一说,我鼓起劲儿,背起箱子就走,走了五六里,结果还是一个也没卖出去。
二姐见我如此费劲儿,二话不说,夺过箱子,个把小时,就卖光了,只是没赚到钱,因为融化的太多了。回来,恰好听到我爹跟我娘商量说:“把芝妹子嫁了吧,反正要嫁的。”二姐一听,号啕大哭,边哭边说:“不就是老弟要个书包吗?我就给他卖冰棒,买一个书包回来!”
二姐为我卖了一个暑假的冰棒,她的学费挣出来了,也给我买了一个黄书包。
从小学五年级到初中三年级,这书包跟了我4年。初中毕业,我考上了师范,那是1983年了,黄书包已是昨日黄花,土得掉渣儿,没谁喜欢了。但我家没办法买其他书包,这书包留给了我弟弟。而我二姐,到底没读完初中,在家劳作数年,后来出嫁了。其实,她读书很了得,是能跳出农门的。但她把这福气给了我,她一生都在家乡务农了。(刘诚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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