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国旗敬礼 彭张青摄
升旗 彭张青摄
和我们熟悉的那些小学相比,溪上小学冷清得有点吓人。
在这所位于福建省邵武市大埠岗镇溪上村的村小里,你几乎听不到“朗朗”的读书声和孩子们嬉戏的欢笑声,即便在体育课和音乐课的时候也是如此。如果非要找出什么声响的话,恐怕要等到下课的时候。那时,长达10秒钟的铃声,几乎会响彻整个溪上村。
你在这里也找不到多少人。虽然这所闽北的山区小学拥有7间教室、1间阅览室和6间教师宿舍,但大多数房间空荡荡的,没有人居住或学习。这些房屋有的堆满了耙子和竹筐等农具,有的窗户上糊着发黄的1998年出版的《福建日报》,有的门锁早已生锈,无法打开。
如果你查看一下这所学校的考勤记录,就会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自从今年9月1日新生报到起,这里总共只有两名学生,外加一位老师。这是一所只有三个人的小学。
1
周一的早晨,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朦朦的薄雾笼罩着这片名叫道峰的山谷。远处的山峰间点缀着片片竹林和松树林,还有层层水稻梯田。日头越升越高,水面折射的阳光,把梯田晕染成了明亮的金色。随后,阳光下出现了一个个黑色的身影,那是农夫和套着木犁的水牛。
溪上村就坐落在海拔1487.5米的道峰山的半山腰。这个村庄有百来户人家,住在红砖垒成的瓦房或者黄色的土屋里。其中,最为显眼的建筑莫过于拥有两层小楼的溪上小学了。这栋建于1986年的楼房就立在村口,门前有条小溪流过。
早上6点刚过,这所学校唯一的老师陈衍贞就起床了。这个52岁的老师先忙着给自己的菜地锄草。菜地就在学校门口,大约20平方米的样子,种着不到一尺高的小白菜和辣椒。这些蔬菜是陈老师和妻子主要的食物来源。
按说,8点钟才是上学的时间,不过陈衍贞提前一刻钟开始打铃。他到二楼的办公室里,按下一个黑色按钮,随即发出“丁零零”的铃声。
“我这是提醒他们该来上学了!”他笑着解释。
只有一墙之隔的何伙应家,烟囱也开始冒烟。他们家的两个孩子正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分别上二年级和一年级。由于家里没有日历,姐弟俩只能凭借学校里传来的铃声来判断上学的日期。至于上学时间,有时候依靠父亲不到10元钱的黑色电子表,有时候听进城的班车经过家门口的声音。
此时此刻,一家人正坐在灶台边吃饭。这个贫困农户的早餐非常简单,只有一碟油炸花生米和白米稀饭。为了赶时间,弟弟何国华吃得吸溜吸溜的,最后连嘴巴都没抹一下,抓起书包就往外跑。
虽然距离学校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但他还是抄了近路,穿过一条泥泞不堪的土路,一路快跑赶到学校。后面跟着腿脚不太灵便的姐姐何国香,她打小就患有软骨病,走路身子一歪一歪的,还时不时得扶着墙。
这天早上快8点的时候,他俩先后走进了唯一开门的教室。几乎不用老师指点,两人自觉地打开了书包,拿出语文书开始晨读。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打在仅有的两个课桌上。
“秋天来啦!秋天来啦!”何国香用食指点着书本,反复地念着。她的声音并不高,语调却抑扬顿挫。
相比之下,弟弟何国华就调皮得多。这个7岁的小男孩少了两颗门牙,嘴角长满了不知名的小红疙瘩。他一边机械地念叨着“a、o、e、u、ü”等字母,一边用眼睛瞟着门口。过了不到5分钟,他终于忍不住了,偷偷对姐姐说:“老师怎么还没来,不是在睡觉吧?”
何国香一听就笑了,左嘴角露出个酒窝:“老师晚上才睡觉!”
2
两个正在窃窃私语的孩子并不知道,此时,陈衍贞正对着何国香的作业发愁,这本小学一年级的语文作业本上,划满了红叉。其中一道拼音连线题让陈老师尤为恼火,何国香的答案分别是“兔子洗袜子”和“桌子擦妈妈”。
这个15岁的小姑娘已经在这所小学读了6年书。由于遗传性智力障碍,她至今还停留在小学低年级的水平上。至今她也无法完整地造出一个句子,只会20以内的加减法,还必须通过数竹签才能做到。
为此,在周一的第一节语文课上,陈衍贞破例让姐弟俩一起学习拼音。为了巩固何国香的拼音基础知识,陈衍贞决定花两个月的时间反复教。正常情况,这些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r’的样子好像是种子开始发芽,刚刚长出一片嫩叶。记住‘ü’是池塘里的鱼浮上来时,嘴巴会吐泡泡。”陈衍贞用一根干柳条当教鞭。
尽管如此,当问到何国香刚刚学过的内容时,她仍是一脸茫然,好像完全不记得之前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情。
这样的困难,是陈衍贞不曾料到的。一年前,这位大埠岗镇中心小学的老师,申请到乡村小学支教两年。按照当地的教育政策,这一志愿行为将为他聘上小学高级教师大大加分。事实上,他早已经评上了这个职称,但由于没有名额,迟迟没有被聘任。
“我也不是为了那点工资,只是觉得干了一辈子老师,到最后连个高级教师都不是,心里总不是滋味!”陈衍贞很是坦诚。作为大埠岗镇第一届高中毕业生,他从1976年毕业就在这里担任小学教师。
按照申请报告,他将到大埠岗镇另外一所乡村小学支教。那里起码会比这里热闹,有4名老师和6名学生。但出乎意料,校长最后安排的是这所小学,原因是之前的老师申请调离。
这中间的故事听起来有些阴差阳错。随着邵武市开始实施“撤点并校”的教育政策,三年级以上的学生都被安排到镇上读书。那位老师担心这所学校会被撤掉,所以提前打报告离开了。而他调任的那所小学,恰好是陈老师申请的学校。
陈衍贞最终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决定。去年8月底,他一个人带着铺盖卷,来到这所闽北山区最为偏僻的小学。在最初的日子里,除了教课,他还要自己上山砍柴、做饭和洗衣服。
当时这所学校还有3个学生。今年新学期一开始,另一个女孩子跟着父母到城里读幼儿园了,这里也就只剩下何家姐弟。
虽然人少,课程却不少。按照课程表,每天要上6节课,这还不包括20分钟的晨读和20分钟的写字课。陈衍贞身兼数职,教授包括语文、数学、美术、音乐和体育在内的所有课程。不仅如此,包括校长、教导主任等一切职务也全部由他承担。
除了教书,陈衍贞还差不多操办了何家的一切家务事。家里电视坏了,灯泡坏了,都是陈老师来修。以至于村里人都说,这是你们家的老师,也是你们家的电工。为此,村里人还开玩笑说,“你这样手把手教,他们将来要上清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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