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会成立大会
周积源,这位新四军老战士,把自己称作“小兵”,他是市新四军研究会会长,今年83岁。
不久前,一位新四军老战士的儿子,打电话到研究会办公室,听说周积源耄耋之年还在为收集整理抗战史实而忙碌,不禁开口称赞。
三明市新四军研究会1992年成立,如今已23年了。8月26日,记者再次来到研究会,周积源和名誉会长、新四军老战士吴挺,已在办公室里等着。之前的8月19日,记者来过一次。因采访一位新四军老战士朱绍臣,想补充些材料,找到研究会,记者早就听说市里有一个新四军研究会了。
话题自然从新四军老战士打开。“朱绍臣,你们这儿有他的相关材料吗?”记者问,“哦,朱绍臣,他也是新四军老战士,还没加入我们新四军研究会呢。”周积源说,“朱绍臣今年90多岁了,很不容易啊。”
23年来,新四军研究会凝聚了新四军老战士等老同志的感情,一提起研究会,他们很容易就回忆起过去战争年代的那段经历,他们年龄相当,经历相同,感情相似,有着共同的情结。
周积源说,新四军研究会会员中,原抗战时入伍的同志112人,现90岁以上的8人,1945年以前参加新四军的有13人。现在,研究会做的事,就是抓紧时间,尽可能地把这些老战士的抗日和革命战争亲身经历搜集记录下来。多年来,研究会搜集整理出版了《风展红旗》、《红旗如画》、《放飞夕阳》等多本新四军老战士的相关文集,眼下,还有一本在编印中。
寻找研究会“编外”人员,“抢救性”搜集记录史实,成了新四军研究会的不懈使命。去年,周积源一个人就挖掘采写了10位新四军老战士的故事,5男5女,其中5位入选新近出版的《福建新四军女兵传》。这些都是“抢救性”的历史记录,其中一位叫王发德的,90多岁了。他们的回忆和述说,对于还原抗战那段历史十分珍贵。
烽火连天,岁月峥嵘,时间流逝后,一切看似复归平淡。这样的搜集整理,除了耗费体力、精力,还得让老战士“想回忆”、“回忆得清”。周积源介绍说,“有时老战士们总觉得战争年代都过去了,没什么可说的。我就跟他们讲,你别说没什么,每段经历都是一首‘歌’。你在炊事班就讲炊事班的事,你在连队就讲连队的事,这些事说出来了,就记下来了。”在周积源看来,对历史来说,它们是一笔精神财富,可供后人来看,以史为鉴。
朱绍臣:与敌人打拉锯战,印象最深
朱绍臣在市新四军研究会“编外”,但研究会依然关注着他的抗战经历。
今年91岁的朱绍臣,是一名抗战老兵。8月13日,在徐碧一村他的家里,老人手拿着竹扇,背靠着椅子,回忆着当年的抗战往事。
朱绍臣的家乡在江苏省盐城市,家中共有三兄弟,他排行老三。年幼时,家里一贫如洗,日子过得极其艰难。1944年3月,朱绍臣成为新四军10兵团的一名士兵。因为害怕牵连家人,并没把参军的事告诉家里。他所在的部队主要在长江沿岸一带活动,主要任务是保证大部队的顺利前进。
刚进入部队时,部队发的刺刀不够锋利,手上没有什么好的武器。上了战场,士兵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和敌人打近身战。“有时候敌人多,我们只能先撤退,等到敌人离开了我们再追回去。如此反复,与敌人打拉锯战,这样可以减少不必要的人员伤亡。”朱绍臣回忆道。
有一次,部队接到上级指令向山东挺进。朱绍臣跟着部队从江苏盐城出发,沿着江苏与山东之间的一条交通干道前进,翻过一座座大山,踏过一个个平原。战火纷飞年代,粮食十分紧缺,记者问他:“那时有东西吃吗?”朱绍臣说:“很少啊,有时几天都没顿饭吃。”“村庄呢,都见不到人,村里人为了躲避战争早已离开,肚子饿了只能在路边挖野菜吃。”
“我在山东、江苏等地都杀过鬼子,已经记不清杀过多少个了。”朱绍臣回忆道。朱绍臣的身体多处被弹片划伤过,当时为取出弹片,因麻药匮乏,医生只好让他饮酒来充当麻药。采访时,他自己动手撩起衣裤,身体的背部、右小腿等留着清晰的伤痕。
1958年朱绍臣转业到地方,结束了他长达14年的戎马生涯,先后在永安机械厂、三明工模具厂工作,直至1984年离休。朱绍臣的儿子说:“我父亲大半辈子打仗,脾气什么的,跟《激情燃烧的岁月》里的男主人公很像。”
朱绍臣有时喜欢在饭桌上与子女们分享当年的抗战往事。在他的房间里,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枚军功章。“这些都是他的宝贝”,他女儿说道。说话间,朱绍臣让女儿拿出一本相册,里面是他与战友、亲人的合影,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一段故事,有的照片,儿女们也是第一次见到。相册里,那些照片布置得十分整齐,相册衬纸是印有军旗的宣传画裁成的。
“两块补丁”辨亲人
周积源用心地搜集着新四军老战士的事迹,对自己的经历却很少提及。
1933年12月,周积源出生于江苏省泰兴县一个贫苦农民家庭。抗战时期,周积源在哥哥们的影响下,5岁时就进入根据地小学读书。1944年秋根据地中小学举行抗日少年演说竞赛,年仅10岁的周积源获得了泰兴县抗日少年演说竞赛第一名。正因得第一名小有名气,加上周积源一家,大哥1939年在高邮城下与日寇作战时牺牲、二哥也在抗日前线、姐姐是共产党员,1945年2月周积源经“豆选”担任区儿童团团长。
所谓“豆选”,周积源说,就是每个候选人一字形席地而坐,每个人背后有个碗,投票人同意谁,就往碗里放一粒豆子,结果周积源全票当选。当时儿童团发动广大儿童参加抗日活动,动员穷苦孩子上识字班、学抗日文化,揭露日伪政权的真相。当上了儿童团长,周积源正式走上革命征途。
8月26日,记者与周积源聊起了新四军研究会文集中收录的《两块补丁辨亲人》故事。周积源说,这是自己村里人真实的故事啊。
时光流逝,刀光剑影已暗淡,但当年一场激战后,亲人们寻找烈士遗体的情景,却依然鲜明。周积源说,周春阳烈士是我的远房叔叔,1944年他穿上灰军装,当上新四军。1947年3月周春阳所在部队泰兴县独立团,在姚家庄为掩护群众转移,跟兵力数倍于我的敌一○二旅及敌人的地方武装激战一昼夜,终因寡不敌众,全团有300多人壮烈牺牲。
有一位邻村的战友,跟周春阳同一个班,突围之后托人给周春阳的爹妈捎信,说周春阳与敌人拼杀时,牺牲在姚家庄东北面一条小河边,要他们快去收尸。噩耗传来,全村震惊,家里人悲痛欲绝。村里立即组织了几个人,由春阳的姐姐春英带领,推着独轮车去寻找亲人的遗体。这时,敌人已经撤离,烈士遗体从姚家庄被运到杨村庙村一处旷野里集中安葬。泰兴县独立团的烈士中有不少本地人,政府为了方便烈士家属寻找亲人,推迟了集中安葬的时间。烈士的遗体血迹斑斑,有人牺牲了还怒目前方,手里紧攥着刀枪,掰都掰不开。
周积源老家是平原,一场战斗打下来,敌人撤退了,老家人就去收拾战场,寻找亲人。那时,家人都不知道亲人是死是活,只能猜大概在哪个方向,有的在这块田,有的在小山包后。周春阳在那场战斗中牺牲了,有人告诉老家人,大概在那块田里。家中三个亲人前去寻找,那到处都是战死的士兵啊。收拾战场时,老家人把战死的敌人,收拾到一边,再把子弟兵收拾到一边。战死的士兵,在田地里,子弹有的打到了头,有的打到身子,脸上身上沾满泥土,分辨不清面目。家人接连翻找了,都没找到。
周春阳的母亲在家里听说还没找到,就告诉周春英他们,因家穷,周春阳走时穿的是一条旧的花布短裤,按这个去找找看。家人按母亲说的,再到那块田里去找,终于在田里找到了周春阳遗体。“春英不顾众人劝阻,把弟弟已经发出异味的遗体紧紧抱在怀里,哭喊着:“好弟弟,姐姐代表全家来接你啦,我们回家吧。”
时隔半个多世纪,周积源回忆起这一细节,难抑悲情。他说,当时写这篇怀念文章时,自己作了点文学处理,把标题写成“两块补丁”,今天才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了。
吴立夏:沙家浜的那段烽火岁月
现代京剧《沙家浜》故事中的许多英雄人物,原是叶飞将军率领前往抗日前线的八闽儿郎。市民政局原局长离休干部吴立夏,就是当年沙家浜新四军36个伤病员之一。
市新四军研究会成立之初,新四军老战士、市新四军研究会名誉会长吴挺,就采访收集了吴立夏当年参与抗战的事迹,并写成了文章。
在抗日战争及后来的解放战争、福建前线剿匪、海防对敌等战争中,吴立夏先后8次负伤,在身上留下22处弹痕,敌人射入他股骨内的那颗子弹无法取出,留在身体里近60年,一直到病逝在殡仪馆火化以后,这颗子弹头才被取出来,留给子女做永久的纪念。
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8月25日上午,吴挺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了几张黑白照片。记者问他,这照片上是谁,吴老说:这就是吴立夏啊,年轻时的半身照。吴挺说:“我跟吴立夏都是新四军部队的,但不在一个团。今年我又把当年写他的文章拿出来,作了些精编,还准备配上照片。这照片是不久前找他们家人要来的,现在要拿去扫描一下啊。”话语间流露着新四军老战士间的那份挚情。
吴立夏的经历,恰是当年抗日烽火岁月的真实写照。1937年“七七”事变后,全国进入全民族的抗日高潮。在中国共产党倡导建立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形成后,8月根据国共两党第二次团结合作抗日的协议,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发布命令将长征到达陕北的中国工农红军主力,按全国抗日统一编制序列,改编为“国民革命军陆军第八路军”(简称八路军)。同年10月将留在江西、福建、广东、湖南、湖北、河南、安徽、浙江等8省15个地区的南方红军游击队动员下山,集中改编为“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四军”(简称新四军)。
1937年底叶飞、阮英平奉命率领闽东红军独立师1300多位八闽热血青年,从福建省屏南县出发,奔赴抗日前线,到皖南岩寺被编入新四军三支队第六团,吴立夏被任命为该团一营二连连长。
1938年9月为了不暴露新四军三支队第六团东进的军事意图,部队沿用了“江南抗日义勇军”的番号,简称“江抗”。1939年6月“江抗”部队夜袭沪宁铁路和京杭大运河关隘的浒墅关火车站。接着又乘胜进入常熟,先后打掉了10多个顽军据点。但在江阴顾山镇东南,与日伪军激战中,吴立夏再次负伤。这时国民党“忠义救国军”大举向“江抗”进攻,形势陡然严峻。之后部队奉命进行战略转移,上级决定吴立夏和六团团部作战参谋的夏光等伤病员,一起留在阳澄湖旁的昆承湖边,分散隐蔽在横川、长浜和西董浜的芦苇荡中养伤。不久,他们又集中安置到董家浜、张家浜(即现代京剧《沙家浜》中的沙家浜)等村庄的芦苇荡中。
沙家浜的群众喜欢喝茶,当地茶馆多。茶馆是个“垒起七星灶,铜炉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的场所。吴立夏等就以茶馆为掩护,设立秘密交通站或接头户。当时吴立夏和伤病员经常去接头户的茶馆,有一家名为“添智堂”,其主人是位女性,热情大方,灵活机智,地下党从上海各界爱国人士中筹集来的药品和慰问品,大多通过添智堂等茶馆秘密转送到伤病员手中。
有一次,吴立夏和几位伤病员正在添智堂与茶馆女主人接头,突然村头传来乱糟糟的声音。伪顽军包围了村庄,女主人立即将吴立夏等人和物品转移到对面的沙奶奶家。伪顽军的胡司令和王参谋长带着保安团的近百人,一进村就直奔添智堂茶馆。他们恫吓威逼说,有人看见新四军派人来茶馆接头,快快交出人来,否则,就要血洗茶馆。女主人与伪顽军头目周旋,情急生智,趁进厨房提开水泡茶时,猛地向窗外的河中抛去一块砖头。“扑通”一声响,屋里的敌人惊弓之鸟般,涌出门去,朝河中射出一串子弹,打得河边芦苇丛中的野鸭乱飞。这时,接到信鸽报信的新四军伤病员,听到枪声后,也在远处回应般向空中打了几枪,将敌人引向芦苇荡。
沙家浜老百姓不惜自家性命保护新四军伤病员,吴立夏和战友们与他们结下了鱼水深情。由于敌人封锁港汊,日夜追捕,加上缺医少药营养不良和气候恶劣,伤病员中有10位不幸死于败血症,还有一位伤员不小心掉入河中,被洪水冲走了,坚持到最后胜利走出芦苇荡的只有25人。
1939年底由这不到一个排的人员起家,队伍不断壮大,人员逾百。2个月后上级又调来了两个连的地方武装,以老六团的同志为骨干,成立了“江抗”东路军,吴立夏任特务营副营长,后来又成立了新“江抗”。随着抗日战争的胜利,这支部队在三年解放战争中不断发展壮大,几经整编,到1948年已升格为华东野战军主力一纵队二师四团。
吴立夏于1955年转业到三明地方工作,1983年6月离职休养,享受副厅级待遇,之后担任三明市新四军研究会顾问,1996年病故,享年84岁。吴挺说,今天回忆这些抗战往事,就是为了让年轻一代记得住那段历史啊。
黄桥战役的一段记忆
“当年放牛娃,成了司令员”,这是老战友对新四军老战士秦久芝的描述。
秦久芝在他的回忆文章中写道,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援助是决战胜利的基础,新四军东进北上抗日,符合当时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深得人心。古语说得好,得人心者得天下。新四军进驻黄桥后,大力开展根据地建设,苏北区党委和临时行政委员会相继成立,工抗会、农抗会、青抗会、儿童团等群众组织先后建立,黄桥地区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运动,通过二五减租和免除苛捐杂税,人民在政治上、经济上都得到解放。黄桥战役中充分发挥了群众组织作用,如青抗会、农抗会、工抗会修筑工事,日夜巡逻,妇抗会送伤员,发动地方游击队,深入敌后侦察敌情,儿童团站岗放哨,商抗会发动镇上13家磨坊、66家烧饼店为新四军做烧饼,并用80辆车子为支前日夜忙碌。
8月28日,曾担任过军分区副司令员的秦久芝在电话中告诉记者,当年他参加了这场战役,记忆犹新。记者想再作些采访,秦久芝说,就不必了。放下电话,收笔结文,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大阅兵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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