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选个高处,俯瞰这片古老街区,坊巷横来纵往、毗连贯通,黛瓦层叠交扣、累累牵衔。屋顶坡面高低起伏,画着优美的弧线,千条万带见首不见尾,犹如苍龙竞渡,风生水起。
数月前,在福州火车南站候车室内的一张公益广告上,看到这张黑瓦相扣高低相接的图片。瞥一眼,便呆住——最单纯的黑色,变幻着最丰富的层次与光谱,是淋漓的墨汁,是黎明前笼罩的夜色,是晶亮的眸子,是眉睫下忧国忧民的眼神……
郎官巷16号的花厅,时间静止在1921年10月27日,一位点亮中国近代思想的老人——严复,永远睡进了乌漆漆的棺柩。这一刻,他带着充满光芒的思想以及多彩的人生,进入到另一个黑暗的世界。
风云激荡,是非起落。他一生的步履时而通达,时而蹇促;时而立在时代涛头,时而又与历史偏离。不管如何,青册简编上终究刻着他的大名。从1898年开始,他挟着《天演论》的电闪雷鸣,击破沉沉的乌云,唤醒沉睡的大地。他四处演讲,发出的呐喊震聋发聩。此时的他名满神州,早已不再是那个仕途不畅抑郁寡欢的小小教习,“没有人能够忽视他,即便是高高在上一呼百应的天子”。
然而,他合上眼的时候是凄凉寂寞的,只有次女在侧,不过总算把最后的灵魂放在了幽静的郎官巷中。没有风,没有云,没有岁月可回头,幸好,有乡关可走。
这三坊七巷,怎么读都像是一张洁雅的宣纸,上面笔走龙蛇,墨汁四溅——
文儒坊47号乃陈承裘故居。这是一个不得不提的人物,并不是他有多大成就,关键是他衍生的血脉,竟一个接一个凸起,在历史的星空中大放异彩。膝下六子皆中举,其中三进士、三翰林,加上陈承裘这个往届进士,冠称“父子四进士,兄弟六科甲”。连远在京都高居庙堂之上的皇帝都听闻陈氏一门的奇崛,亲题“六子科甲”蓝底金字的匾额派人送到陈府,由此陈氏名噪一时。陈承裘长子陈宝琛,晚年更成为末代皇帝溥仪的老师。
无独有偶,在文儒坊52号叶观国故居,还有一个“五世八翰林”的记录。自这位擅作福州乡土杂咏诗歌的文人1751年中进士并入选翰林院后,其家又科甲连绵,世宦相继,下溯五代,共计八人中进士,入选翰林。满门冠簪,一户生辉,堪称空前绝后,再次印证文儒坊之人杰地灵、文教昌盛。
人文鼎盛的坊巷还写下过更多的故事。
黄璞,住在黄巷;黄巢,路过黄巷。前者为学者大儒,后者为草莽英雄,除了同姓,本无交集。但在某个漆黑的夜晚,故事上演了。一个令整个唐朝地动山摇的姓黄的人,为了另一个姓黄的素昧平生的人熄灭火炬、令马衔枚。这一招,黄巢发自内心,做得也恰到好处。这样一位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人物,经过黄巷,竟让一切都暗下来慢下来静下来,这多少为他加了分,捞得一些民心,也让这条不长的巷子跟着风光一把,声名鹊起。
后来楹联大师梁章钜引疾归田时,隐居黄璞旧居,修楼筑园,命名“黄楼”,全然一副淡泊的心性、低调的姿态。梁园也好,黄楼也罢,不过是个符号,重要的是“黄楼月色杨桥水”,月色依旧,绿水长流。
“锡类坊”易名“安民巷”,也与这位唐末农民起义首领有关。也许是义军统帅躬亲察看挥手一指,也许是下层官兵步之所至随手一贴,总归那张“安民告示”就贴在了这条当时算是城乡交接处的无名小巷。光阴荏苒,巷名数度更迭,最终仍以“安民”传名立世。
想来,轻轻薄薄一张纸,承载了世上最厚重的慈暖。还有什么比国泰民安更美好的呢?岁月静好,人世清欢,原都在这旁逸斜出的枝头。
责任编辑:徐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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