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网8月19日讯(福建日报记者 林怡)《感春四首》是陈宝琛的代表作,作于1895年甲午战败之后。这四首诗貌似吟咏春天的花红柳绿,却句句寄寓对清廷走向衰败的感伤。诗人将从《诗经》和《楚辞·离骚》以来形成的中国文学中比兴的修辞传统发挥得淋漓尽致。
“阿母欢娱众女狂,十年养就满庭芳。谁知绿怨红啼景,便在莺歌燕舞场。处处凤楼劳剪彩,声声羯鼓促传觞。可怜买尽西园醉,赢得嘉辰一断肠。”以这首《感春四首(其二)》为例,首句用“阿母”指称慈禧,指责慈禧在1894年过六十岁生日时,传闻挪用北洋水师购炮专款数百万银两修筑了颐和园。“众女”暗喻慈禧和清廷所豢养的沉溺于歌舞升平中的群臣。这些人充斥庙堂之上,貌似满庭芬芳,却将庄严的庙堂变成了莺歌燕舞的轻薄之地,这自然只能落得个“绿怨红啼”的悲惨结局。
花开便有花落,愈是繁华,其衰败零落愈加凄凉。眼看她起高楼,眼看她楼塌了。慈禧主导下的洋务运动三十余年,处处有华丽的“凤楼”高耸,官员们忙着剪彩庆贺这些徒有其表的成果,谁听到了声声迫促的战鼓呢?在外族入侵的军鼓声中,这些醉生梦死的王公大臣还在杯觥交错饮酒狂欢呢!尾联用“西园”暗指颐和园,说慈禧等当权者在颐和园花红酒绿狂欢买醉,只落得个兵败辱国、令人断肠的可悲结局。
陈宝琛(1848—1935),字伯潜,号弢庵、陶庵、听水老人,福州螺洲人,同治七年(戊辰,1868年)21岁中进士,为晚清名臣,同光体著名诗人。早年入翰林,直言敢谏,与张之洞、张佩纶、宝廷被誉为“枢廷四谏官”。中法战争后,因荐人不当,遭部议去职,家居25年之久。赋闲期间,热心家乡教育事业,创建多所福建中高等学府。宣统元年(1909),复调京充礼学馆总裁,辛亥革命后仍为废帝溥仪之师,1935年卒于京寓,谥号“文忠”。
甲午战败,朝野为之震动,陈宝琛在这组诗的第四首说自己“泪波直注海东头”,直接对清廷割让台湾给日本表示了沉痛和不满。严复在1894年10月3日致信被贬在家的陈宝琛说:“事势至此,本为发难时所不料及,所最可痛者,尤在当路诸公束手无策,坐待强寇之所欲为。”11月7日,严复又致信陈宝琛道:“时局愈益坠坏——国家——绝不留神济事之才,徒以高爵重柄,分付庸奴,及事起,则环顾中外官,二十二行省无一可用者,以此亡国,谁曰不宜?”
甲午之败,让严复这样敏锐的思想家意识到清廷已离亡国不远了,陈宝琛是严复的挚友和姻亲,严复将在北洋所见所闻都写信告知了他。陈宝琛身在江湖,心在庙堂,既为甲午战败忧伤,又在这组《感春》组诗的最后一首末联对清廷苦口婆心劝告道“故林好在烦珍护,莫再飘摇断送休”。
但清廷顽蛮依旧。1904年,为慈禧七十大寿,清廷依然搜刮民脂民膏,当时福州籍著名报人林白水就愤慨地拟长联讥讽慈禧道,“今日幸颐园,明日幸南海,何时再幸古长安,亿兆民膏血全枯,只为一人歌庆有;五十割交趾,六十割台湾,而今又割东三省,四万里封圻日蹙,欣逢万寿祝疆无”。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陈宝琛在《感春》中抒发的对清廷的孤忠之心算是白费了。这首诗的语言特色主要有二:一是广泛使用比拟手法,二是用对比反衬的手法,莺歌燕舞狂醉的欢娱喧嚣与绿怨红啼的肠断之悲形成了鲜明的两种氛围对比,“处处凤楼”与“声声羯鼓”,“众女狂”“满庭芳”“西园醉”的场景与冷眼旁观的诗人的“一断肠”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举国皆醉一人独醒的沉痛跃然纸上。
《感春四首》和陈宝琛的《落花》组诗一样,被誉为“悲慨遥深,哀感顽艳”,在近代诗坛享有盛誉,当时已被广泛传诵,对近现代中国文人影响深远。
(作者为省委党校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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