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子牛
君子之心似,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
——菜根潭语
一
每当媒体上有“西和”的讯息从我的眼前、身边掠过,我立即会亢奋起来,媒体关注“西和”,也勾起了我对晓红的思念……
二
十多年前,我在京读研,第一学期便和晓红相识了。我们都来自基层,生活在欠发达的地区。共同的经历,向上的朝气,让我们黏贴在一起。学习之余,校园的柳荫下,街头排档前,我们开始了马拉松的促膝交谈。晓红是不善言语的,我俩在一起的时候,更多的是听众是他,我成了谈客。谈理想、谈抱负、谈委屈、谈彷徨。有激情洋溢的飞渡、有郁郁寡欢的忧伤、更有世态炎凉的感叹。几次交流之后,晓红嬗变了,我俩的角色开始转换。他那拘谨的胸怀一旦敞开,就像他那饱满的面堂,带给人一丝丝温暖的阳光。他的心态是唯美的、性情是完美的,他的言行举止充满了幸福感,这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晓红的家在甘肃省的西和县,是我国大西北一个不起眼的小县。认识晓红前,西和从未引起过我的注意,甭说关注了。那个在中国版图上很难寻觅的小“点”,有关注的价值吗?然而,晓红的述语却听得我如醉如痴,迷恋不己了。
著名的田园诗人陶渊明在《谈山海经》时感叹到:“精卫衔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咸,猛志固常在……”。《山海经》中记载的刑天便是西和的先民。早在上古时期,先帝同炎帝争夺天下,作为炎帝的部下、氏族的首领,刑天参加了一场惊天之战。结果炎帝一方战败,那场远古时代的战争极其残酷。战败的炎帝部落残余遭到了灭绝人性的惩罚。刑天和许多部属未能逃脱砍头的噩运,但神圣的刑天仍然能“以其乳为眼睛,以其脐为己口,左手握着彻,右手持着斧”,与黄帝的将士鏖战不息,战斗不止。直至被炎帝人砍去了双脚绑在了山顶的大树上。刑天的头脑被埋在了“常第之山”上,《山海经》中所指的“常第之上”,经专家考证确认就是今天西和境内的“仇池山”。
西和的矿产资源丰富,地处陕、甘、川三省交界的“金三角”地带,被誉称为“宝贝的复新地带”……
晓红介绍的西和,文化积淀深厚、自然资源丰富、阳光雨露滋润,很酷、很炫、很宝藏。我知道每个人都是热爱家乡的,明知道晓红的述说里充分流淌着的西和的美丽,有浓厚的情感色彩,但我还是希望那片遥远的疆域,能成就我的“桃花源”之行。
三
“桃花源”之行经历二年、费尽了周折,终于成行了。援藏的次年,我利用回内外出的“出差”机会,找了个借口,借道陕西向西和进发了。从西安踏上去天水的列车,与陌生的乘客谈起那尚未通火车的西和,我隐隐地感到了信念的危机,那种对西和美好的印象被窗外的沙尘杂揉了,明显开始模糊起来。但我相信晓红,信守他的承诺,践行我的理想之旅。十几个小时漫长的颠簸后,我还是自顺利地到达了天水,热情的晓红己在此迎候多时了。
坐在晓红专程迎接我的那样旧吉普车上,久别重逢的喜悦淡薄了道路的崎岖、坎坷。这儿的公路依旧的贫寒,别说高速公路了,一级公路也是断断续续的。途经成县,一片深沟高壑的黄土高坡横亘在眼前,再说别的亲情也会被震骇的摇摇晃晃。黄土高坡不时有几棵说不清姓名的树木在风中摇曳,和着吉普车的轰鸣,吱吱的一曲大西北的“东风坡”填塞的我有些闭耳。晓红却快乐地一路欢歌,如醉如痴。
晓红原来在县里的歌舞团工作。他有一副嘹亮的歌喉,标准的西北男中音,曾遇到不知多少红颜和伯乐。由此,迈入仕途,从青年团的书记到乡镇的镇长、县局的局长,多年的科局长之后,却再也挪不动步了,绕来绕去,还是科局长。尽管他从政后“敏于行而纳于言”,谨小慎微地年复一年的忙碌着,好多的机会到了关键时刻却悄悄地从他的身边悄然隐退而去。晓红也不苦恼,乐观地面对,他有慈祥的父亲、恩爱的娇妻、引以骄傲的“龙凤双秀”。工作之余,偶尔家中一展歌喉,与亲人共享天伦之乐,美不胜收。
四
西和的县城座落在汉源镇,西汉水贯穿其境,我是冬天莅临的,西汉水已进入枯水期,远不见晓红描述的“碧波荡漾,沙鸥翔集”的盛景了。西汉水两岸,密集的民宅和广袤的平原,可见遐想,那一汪丰沛的河水是真实的存在过的。但河水的水质不容恭维,含氟偏高,饮用时苦涩难咽,体味不出半点甜润味道。
县城不大,方圆几公里,市区的几条街道也显得凌乱。有几处正在大兴土木,据说是县城改造,改造好后便是崭新的街道、西和的亮点了。晓红兴奋地向我介绍着。县城唯一的一座五层建筑是县政府的招待所,是仅有的能够称得上宾馆的会所。宾馆内很整齐。服务人员身着简装,朴素又大方。得知我从几千之里来此客居,更似有远方亲人归来的热情和欢迎,他们的厚道和善良和晓红有一样的高度。
城南的不远处有供奉着被称为道教四大天师之一的萨守坚萨爷殿。萨守坚,又称萨真人,宋代著名的道士。他少时学医,有着悬壶济世的远大抱负,可命运多舛,曾因一时失误,导致病人死亡,差点吃了官司。从此萨守坚隐遁山林,弃医从道。萨守坚汲取从医的教训,勤奋钻研,致学严谨,得到过多位大师指点。史料之上记载,虚静大师曾传其咒馋秘术,王传寰大师传其雷法,林灵黄大师在传其真经的同时还将自己的宝扇赠予了萨守坚。萨守坚从此用咒馋术济贫拔苦,用雷法铲奸除害,用宝扇为民报冤,公德无量、道法大显。由此闻名遐迩,被世人尊称为“崇恩真居”。萨爷殿内供奉的“萨真人墓”便是萨守坚的陵墓。墓旁有树立详尽的墓表和萨守坚塑像。塑像的两侧还树立了当时著名将军扬回的塑像,有将军把守着,又有功德记载传世,萨守坚自然是风光永久,能与道教中的张道陵、葛立、许逊并称四大天师也是不为过的。
陪伴的导游是位可人的本土姑娘,临别时,唯恐待我不善,反复用浓重本地的普遍话向我介绍着“西和还是中华人文始祖伏羲的诞辰地,在西和这片古老而神奇的大地上,仰韵文化、齐家文化交相辉映;北部是秦王朝的发祥地;诸葛亮祁山西渡过境;晋魏时仇池立国四百年,称雄一时;诗圣杜甫有陇入蜀,咏诗致态,天下流传。古代抗金的峰火、拒元的义勇,近代的拼搏、世代的开拓,哺育了西和灿烂的自然和人文景观……”。
晓红的家住在县城偏东的一隅。父母早已退休,身体都还健朗。晓红是独子,与父母相住一处。朴素的三间平房,简洁清朗。晓红的爱人没有工作,在家照顾双老还有那对可爱的双胞龙凤胎孩子。晓红的爱人十分贤达,知道来自长江边的我初到西和会有些不习惯,尤其是饮食,她还坚持要求我可以住在宾馆,但必须在家中吃饭。之后我才知道,真苦了了晓红的爱人,为了我的口福,她每顿都买来矿泉水为我做饭。堆满厨房一角的矿泉水瓶,空空地卧在那里,仿佛有热切呼唤的声音向外传出,那声音里透着甘甜、透着善良。
悠悠的西汉河,那咸涩的高氟水能孕育出如此勤奋而又纯洁的人们吗?!在佛道的开悟中,我试想:“氟”和“佛”似乎是同根同源的,它们的本性都是善真的。
五
临走了,晓红坚持要送我,也不说送到哪儿。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辆奥迪轿车。他肯定认为长距离的旅途轿车会比吉普车舒服。没走多远,在弯弯的崎岖小路上,这轿车的豪华与舒服就像一口初尝的佳肴堵塞在你心口,吞吐不得。每走几十公里,我们不得停下来,看看车外的“风景”。次数多了,大家都感觉到了为难。行进到康县时,听说有女人娶男人的风俗,我坚持要下车去看看,了解一些情况,解解劳途疲乏之苦。
康县是甘肃的一个贫困县,地处秦巴山区,人口不足20万。康县的自然风景很好,尤其是康南地区植被丰茂,可谓山青水秀,当地人自豪地称其为“小九寨沟”。数百年前,这里就实行着男嫁女娶的习俗。男人嫁到女方还必须改姓更名,随女方自立门户。除了节假日,很少能回家省京。他们的子女也必须随女姓,家里主事一般也是女的说了算。我们走进路边一户洪姓人家,她的丈夫原姓李,嫁过来后随女姓洪,育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上小学,二女儿还在襁褓之中。一家人生活的很是安祥。晓红用当地的方言与他们交流,从他们偶露的微笑里,丝豪不见异样的感觉。我本以为他们是少数民族。家主洪女士爽朗地说,这儿全都是清一色的汉族。甚至还自豪地说,洪家是太平军洪族的后人呢。
有这么一说。据说当年太平军被清军击溃后,有一支残余部流落到秦巴山区后便销声匿迹。很久以后,才有传说,当时的太平军残部为了生存,化整为零,纷纷以男嫁女的方式隐姓改名驻扎下来,在当地老百姓的掩护下躲过了清军的灭绝性杀戮。因此,这里洪姓人家约定俗成地成了洪族传人了。
这些传奇的故事,似大西北的又一道风景,陪伴着我的颠簸了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到达西安时,已是深夜了,意犹未央的西和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六
前不久,晓红来讯告诉我,他的一对儿女双双考了大学:一个在海南师范大学,一个在华中理工大学。能从西汉河边走出来,凭海临风、莅江观潮,接受江海的滋补。晓红和他的全家是夙愿以享了。至少那些无氟的江海水涌能让展翅的“龙凤”有了飞翔的天空。他们也带着我的祝愿一起飞翔了。
灯下读书,古人有诗云:“窗前偶有春风过,杨柳万千竞向西”,我笔尖一动,流泻一时的感受:有关晓红的汛息也是我的春风,那向西的杨柳便是我的思念了。无论是“西藏”、还是“西和”,那些与“西”字有关的概念深深地铬印在我的心里,那里有我的故乡,有我的乡亲,我读着他们亲切,想着他们神往。
夜深了,深深的眷念创造出了美好的境界;“有你的远方”,竟成就了我今生梦中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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