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仙源竹韵 口述/姚 远
对我们豫东人来说,鲤鱼是传统的吉祥物,是美好和富贵的象征,故而有办喜事上鲤鱼、用大鲤鱼扎扎媒人的嘴和“鲤鱼跳龙门”之说。从小到大我曾数次见到鲤鱼,但是给我印象最为深刻的当数三次。
第一次是在我的少年时代。
那是我七八岁的样子,暑夏的一大早,娘让我去家东边老城墙上摘楮树叶回来喂猪。因天有些燥热,我擓着笆篮子极不情愿地走出家门,可是又没有办法,不出去弄楮树叶,过年就过不好,家里全指望年底卖猪过年哩。
前几天刚下了连阴雨,路上还有些泥泞,仅路边有蜿蜒小路。家北头护城河的小闸里的水已下去了一大半,前几天邻居家里稍大的孩子还在小闸放水的地方堵鱼呢。我沿着绿荫如盖的城墙边小路,漫无目的地摘着楮树上的叶子。真希望赶紧摘满,摘满好回家找伙伴们玩。我一边擦着汗,一边咒骂着这闷热的鬼天气,“妈的,简直热死个人!”
当我摘到最北头的小闸旁的小桥时已累得不成样子,就想停下来歇歇。说是小桥,其实是街道里人为了方便群众和防汛临时埋了几节水泥筒子。每当汛期来临,河里水多了,我和小伙伴们还曾经在那儿玩钻水泥筒漂流呢。河床里的水路过小桥时,路坝扎了脖子,流出来就比较急;因水泥筒的位置比河底稍高些,形成了一定的落差,淌水时往往有鲫鱼啊、鲤鱼啊、鲢鱼啊听到了水响声顶着水往上一窜老高,有窜到桥上的,有撞到水泥筒子的,我还曾拾到好几个让娘烧烧吃,挺香的。
当我正在小桥旁歇息时,听到小桥下有类似鸭子秃噜小鱼的声音,又似春天四五月里鱼产卵拍打河岸的声音,“啪嗒”、“啪嗒”一直响个不停。
我赶紧走下河去看个究竟,乖乖,一条大鲤鱼正沿着水泥筒外侧冲出的半尺多宽的水道往前直顶呢,因是水流从两个水泥筒的接头处流出来的,前边是没被冲开的泥墙,鱼再顶它也跑不到前面的河水里。我顾不得脱掉娘新做的黑条绒布鞋,倒出树叶,把笆篮子往出水口处一堵,唯恐它顺水溜掉,只身去捕鱼。看到有人过来了,那条鱼往前窜得更欢了,水打得更响了。我侧着身子钻进水泥筒旁冲出的狭窄水道内,双手掯了好几下,因鱼大身上又滑而脱手,最后我学着父亲捉鱼的样子,一只手抠着腮,一只手抠住嘴,都有鲜血从鱼鳃里流出来了,任凭鲤鱼怎样摆尾巴我都牢牢拿在手中,放进了笆篮子,唯恐它一跃而起跳出笆篮子,便用树叶盖了盖。
我飞快上得岸来,不知哪来那么多劲儿,一口气跑回了家,还没进门,便兴奋地喊:“俺大(大,是豫东孩子对父亲的称呼),俺大,我斗住了一条大鲤鱼。”“哪儿哩?”“在笆篮子里边哩。”我掀开了泡桐叶,露出了嘴仍在一张一合的红肚红尾大鲤鱼。父亲兴奋地赶紧把鱼拿出来,说:“小小年纪,真不瓤!长大了肯定有本事。”“这恁大的鱼吃了可惜,要是让人家说媳妇的买了去准是一个好彩头。”傍晚,父亲把鱼装进尼龙袋子系住口,用绳子提溜进院子里父亲早春新挖的吃水井。
第二天,父亲早早地拿到集市上卖了十二块钱,要知道当时猪肉才八毛钱斤,鱼肉比猪肉稍贵些,足可看到当时这条鱼少说也得六七斤。父亲割了三斤猪肉让娘包了顿饺子,着实改善了一下生活;剩下的钱,给我买了一双回力鞋,让我在同伴跟前炫耀了好长时间,这毕竟是我第一次穿回力鞋,又是我的辛劳所得。现在想起来仍很温馨、亲切。
第二次是在我参加工作结婚后。
那天在镇政府上班的我,晚上6点多下班后骑着自行车准备到岳父家吃晚饭。正在走着,忽然看见前边柏油路上有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约有三四斤重。这干天响地哪来的鱼?真是见鬼了,车来车往的柏油路上竟有一条大鲤鱼在一蹦一跳地翻腾着肥硕的身子,像在那里和着路边商店里飘出来动听的音乐跳着欢快的街舞。
我飞身下车,犹豫了一下判断真假,“好家伙,真是一条鱼啊!”我惊奇地喊出声来。并立即弯腰用左手掯住鱼头,右手摁住鱼身子,三下五除二地把鱼放进了自行车前边的车栏内。引得路人一片好奇的目光和阵阵惊羡的啧啧声。
到了岳父家,我把这件蹊跷的事儿跟岳父一说,岳父笑眯眯地说:“出门遇见鲤鱼是好事儿,就像遇见了贵人,定有好兆头,这种机会很难得。”第二天,岳父把鱼择洗干净后,炸了一大筐子,吃了半个多月。
也就是那年秋天,县委组织部开展乡镇换届工作,一向工作踏实认真的我被推荐提拔为副镇长。这是否正好应了岳父所说的话呢,现在想来还真有点邪乎。于是,便对鲤鱼崇敬三分,好想出门再拾到那么一条鲤鱼,图个吉利。
第三次是在今年夏季的一天。
那天一大早,我和妻子到大庆路沙颍河堤上的鱼市买鲫鱼,给因腿骨骨折而生病住院的父亲滋补身体。
那天转了一圈儿,卖鱼的不少,卖鲫鱼的仅有两人,中年男子的水盆里有四五条,仅十公分左右大小;另一个农家妇女用烂了边儿的红色塑料盆盛了十一二条,每条有一拃长,个头还比较匀溜。我们谈了价钱,“要完每斤八块,挑着买不卖。”看看没有商量余地,便全部买了下来。
就在我付了钱,准备回家的那一刻,看到她摆在地上的一条红鳍红尾的鲤鱼,嘴在一张一张地,身子在左右翻腾着,不免心生爱怜起来。
卖鱼的村妇看我注视着那条红鲤鱼,便怂恿道:“鲤鱼仅捕到一条,吃了大富大贵,要了吧。”
“多少钱一斤?”我问道。
“一斤才六块五,不贵。”村妇说。
“还不贵呢,人家都是要五块。”妻子说。
“我这鱼好,是野生哩,人家那都是鱼塘专门用饲料养哩。”
“谁敢保证您的鱼是野生哩,不要!”妻子拉起我准备走。可是她哪儿知道我心里和鲤鱼的千千结呢?
“六块吧?”
“六块就六块,反正是孩儿他爸在河里用网撒哩,不扎啥本,看你怪上心的,少赚点卖给你。”就这样我用了26元钱又多买了一条鲤鱼。
走到半路上,就在妻子埋怨着不该买这条鲤鱼时,我停下来,下了河堤,把这活着的鲤鱼放进了清清沙颍河。
望着那条鲤鱼优哉游哉地地游进深水的样子,我心释然。而妻子的脸上能拧出水来,听了我和鲤鱼的故事,她紧皱的双眉方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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