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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文站的时光
http://wmf.fjsen.com 2014-04-17 16:32   来源:新华副刊    我来说两句

文/华芳

这篇文字,于我,只是一段曾经的岁月。更重要的是向你们——正在基层水文测站奉献青春的我的年轻的同行们表达敬意。——题记

河岸的右手边,一层矮房,灰瓦白墙,面向流水的方向一字排开。远看,除了略显规模外,和普通民居无异。走近,长条形的木制招牌挂在站房的白墙上,标准的行楷自上而下写着:XX省XX县XX水文站。

我在这里工作生活了十年,一切如在眼前。

事实上,偌大的长方形院子明显和民居拉开了差距:大部分民居是没有院落的,即便有,也是在房前整块晒坪,用土砖顺着大门的方向小心翼翼堆个半人高的墙,正对大门十几二十米种几棵桃树、梨树什么的,算是一个院落。水文站的院落则大气得多,以站房为中心,安置妥当蓄水池、池塘、厕所、菜地、雨量观测场外,还有大片的空地闲置。

水文站的春天是水做的。整个天空雨丝交织,房檐下垂下一条条水柱,剪不断,扯不完。雨还未歇,到处都水汪汪、亮晃晃的。洁白的流水从山涧欢呼而下,漫过田野,汇入河流,水流沿着水位观测码头一级一级攀援上来,每一个春天都忙得我们疲惫不堪,彻夜不眠。

老职工总是照顾我,能不上船作业尽量不让我上船,我就忙着观测水位、雨量,然后拍发水文情报,接听问询电话等。即便上船,也让我坐在船舱就着马灯微弱的光线做记录,他们则在船头的甲板上顶风冒雨测量水深、流速,取水样。一次测验下来,同事们一个个成了“落汤鸡”,只有我在他们的照顾下风雨不侵。

院墙外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此时,乡亲们披着蓑,戴着笠,赶着耕牛翻地,准备播种。时令再往前走,许多不知名的花就开放了。杜甫说:“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流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从站房到观测码头路上鲜花的艳丽芬芳肯定不输给通往黄四娘家的小路上的鲜花,因此,走在这样的路上,惊起蜂蝶的同时,也撩起花香一片,扑面而来。

春天过去了,夏天也走了,相对我们来说,忙碌的日子也渐渐远去,冬天说来就来了。

在水文站,那扇铁门很少打开,特别是冬天。附近村民的货车经常停在水文站的院子里,每次回来,不管白天黑夜,只要他在外面按响喇叭,我都屁颠屁颠一路小跑打开铁门。司机年纪和我相仿,每次从车里跳出来,就和我玩上几把“关鸭子”(扑克牌的一种玩法),关住一张牌一毛钱。有时,他从车上拎下一瓶酒,提一袋花生米,我们一边推杯换盏,一边胡聊,有时也听他显摆在外地睡女人。喝醉了,我自睡去,他也趔趄着离去。有几次,他把铁门关得“哐啷”响,我晕晕沉沉觉得就响在耳畔,我很想起来踹他几脚,可是我起不来。也许,他每次喝醉酒都把铁门关得“哐啷”响,只是我沉睡不知道而已。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是多么渴望邮递员把那紧闭的铁门摇得“哐啷哐啷”响。在水文站,一个人面对时光会很漫长,长得令人手足无措。我经常站在空旷的院子里,静静地等待,目光穿过铁门、村庄、山峦,这种穿越要一周的时间。目光收回的时候,邮递员就骑了通身草绿的永久自行车在铁门外摁响了铃声,我飞快地跑向铁门,急切地抖动一摞报刊,希望有写着我的名字的信件飘落。

常常的,我从被窝里爬起来,百无聊赖。不知不觉就打走廊从同事(他们已经回去休假了)的宿舍、仓库门口走过,走进颗分室。有一次,我突然发现颗分室门楣上的缝隙里钻出一只蜂子。它见了我,似乎吓了一跳,又钻进缝里去了。过了一会儿,它觉着危险过去了,又钻出来了。这次是屁股先出,一根针刺露在外面左右刺探,整个身体出来后,它敏捷地扭身爬几步,一振翅从我眼前飞走了。

做颗分费时间是费时间,但忙碌而充实。快的,也得三四天,慢的,七八天也说不定。毕竟,有那多的程序:浓缩水样、通过粒径计(一根细长的玻璃管)把不同粒径的泥沙分离开、烘箱烘干、天平称重等等。把不同粒径的泥沙分离开的过程很有趣:将浓缩的水样装进玻璃杯,用同样大小的小铁片盖住,把玻璃杯倒扣进装满了纯净水的粒径计里,由于压力作用,冲开了粒径计下面的橡皮塞。这时,一粒沙子晃晃悠悠地自上而下从粒径计的纯净水中穿过,最后安静地落在早已等候在下面的接沙杯里。紧接着,浑浊的泥沙就开始弥漫整个粒径计,仿佛河流的泛滥……

冬天,我一个人站在水文站的院子里,偌大的院子,就我和眼前的站房、水池、池塘、厕所、菜地、雨量观测场,它们严肃而安静,不和我说话。我一遍遍地从它们身边走过,我甚至停下来,但它们一直沉默。池塘里有三五只水生昆虫,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它们体形细长,黑褐色,三对细如发丝的大长腿把身体撑离水面。它们在水面上奔跑追逐,滑行如飞,水上“轻功”令人叹为观止。那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涟漪,是它们心底发出的微笑。它们自顾自己的快乐,无暇理会池塘边心生羡慕的我。

在水文站,每天八点、二十点都要准点观测水位。冬天,河滩露出来了,都是沙子,有阳光的时候,有水鸟在靠近流水的地方觅食,脖子一伸一缩,很勤劳的样子。偶尔,抬起头张望,或偏着脑袋倾听,一副警惕性很高的架势。

冬天有雨也不象样,稀稀拉拉,有一搭没一搭。河岸上的几株乌桕树瑟瑟着身子,叶子几乎都掉光了,剩下的几片也在冷雨寒风中摇摇欲坠,远远地我就看见一只鸟站在乌黑的树叉上。我走到树下,想看清是一只什么鸟。我抬头的当口,一颗水滴狠狠砸在我右眼皮上,四溅的水花弥漫大半个脸,有的还进入了我的眼睛。我似乎看见那只鸟很不屑地朝下看了我一眼,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只鸟已经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身体的羽毛里。冰冷的雨滴、冰冷的目光,我的心顿时一片冰冷。鸟都不理我,我只好怅然若失地往回走。有熟悉的农妇戴着斗笠在菜园里摘菜,她把萝卜、青菜、菜头从菜园里扔出来。我谢过之后,抱了这些菜回到站里,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当鞭炮从村庄的角角落落响起的时候,就是春节了。整个村庄喜气而热闹,在外忙碌了一年的村民都回来了,平日里略显空荡的村子顿时拥挤起来,到处都是人。年夜饭我不用做,村民们早和我打过招呼,我不可能一家家去,只能每年去一家,有点轮流的意思。鸡鸭鱼肉,一桌子的菜,家里父母也是弄这些菜。这时,菜倒吃得少了,没味。他们自制的酒酿很顺口,我主动地一碗一碗喝,敬桌子上的每一个人,他们也回敬我,我来者不拒。醉了好啊,脑袋昏昏沉沉,热烘烘的,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从一个旧年跨入一个新年,很快,就一个囫囵觉的时长。

我不会每天都象过年那样醉着过,清醒的时候,孤独在我的身体深处嘶喊,我想和鸟们、虫们甚至那只有毒的土蜂聊聊天,打发一下时光,但是它们和我说“不”都懒得,遑论其它。我反复地站在河岸边,希望流水尽快、甚至象春夏的洪水一样疯狂地把时光带走,不管春秋几度!

几度春秋了呢?十度,十度春秋啊!那是一段怎样的刻骨铭心呢,这么说吧,看到河流、听到雨声,水文站的时光就在脑海里流淌,象河流一样地流淌。

责任编辑:金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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