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景轩
在我少年时代的记忆中,老家的冬天是雪和冰的世界。
雪是泡茸茸的,大团大团地,在满空中飞舞。雪下到二三尺深,竹子就被压得弯了身,柏树枝叶上,枯干的树桠上,山顶和衰草丛上,全是白皑皑的一片。地里的白菜心子里也灌满了雪,偶尔未被雪覆盖的叶子,已被冻得翻了黄。在雪的世界里,每家里都冉冉地飘着烟——那是烧材,尤其是烧树疙蔸缭起的青蓝色的烟雾。烟子在寒冷中艰难地缭绕着,仿佛在唱歌,唱战胜寒冷的赞歌。——因为学过鲁迅的《故乡》,于是学着文中的润土逋麻雀的方法,在雪地里用木棍支一只竹筛,竹筛下撒一些谷子,再在木棍上栓一根长长的线,远远地躲在一边,专等麻雀来吃。可遗憾的是,麻雀倒是有,但不见一只跑到竹筛下来吃谷子;本就没耐心,故也就从未逋着过一只什么鸟。——还曾一度怀疑鲁迅的描述是否是真的。——有时还学乡下人烧炭。在院坝的一角挖一个脸盆大的坑,把未烧烬的木材放进坑中,然后培上土,盖严实,到第二天就迫不急待地挖开土,看炭烧成了没有,结果跟用水浇息了未烧烬的木材一个样,这又何成其为炭呢?试验了几次,也就不了了之了。
在大雪天,母亲和我的大姐常是坐在火边纳鞋底,做布鞋或做鞋垫;在我们的邻居那个吃斋的老四孃还在世的时候,母亲还会拿了布和旧棉絮到她那里叫她帮忙翻棉衣。
在大雪天,最诱人的吃食是用腊猪脑壳或腊猪脚炖阴包谷子。在夏天,嫩包谷出来的时候,煮一大锅,然后把煮熟的包谷子搓下来晒干,装袋;到冬天,尤其这样的大雪天,大家都闲着的时候,用碓舂碎阴干的包谷子,筛去皮屑,就可以和腊猪脑壳或腊猪脚炖了;炖的时间越长,炖得越烂,越入味,越好吃。在我小时候,似乎每年都有这样的吃食;但到了后来,我们兄弟姊妺都大了,母亲已上了一定的年纪,就再没精力做这样的腊猪脚炖阴包谷子了。现在每想起这道菜——也当饭吃,就很自然地想起老家的冬天的雪来;下雪天虽然寒冷,但在飘荡着懒懒的青烟的木房子里,似乎都满裹着浓浓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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