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964年认识狗大王的。一天,我正在操场辅导学生开展课外活动,一串铃声呼啸而来,一群狗直向操场奔来,学生吓得往教室里跑,我仍站在操场。狗后是一老者,不高,精瘦得像颗铁钉,红光满面,头戴翻毛狗皮帽,长衫的前后摆提起压在板带上,外套一件狐皮领褂。一到操场,就向我抱拳打躬:“对不起呀,老师,我是狗大王,把您和学生打搅了!”听说是狗大王,我高兴地说:“久仰,久仰,只恨无缘相见。”关于他养狗赶山的事,听过很多很多,真想见到这位神奇人物。他又说:“要学生不要怕,我的狗跟您的学生一样,规矩得很!”这次是狩猎归来,赶脚儿们扛着麂子、獐子,还有几只野兔。那时这里野味不值钱,一个公社拿工资的人超不过20个,他要给我卖麂肉,一下就砍了8腿,4角5分钱一斤,见我买了,老人高兴得不得了,几只野兔送给我不要钱,要我尝尝鲜,并表示以后如果打到好的野味,一定给我送来。我是见老人豪爽,出于对他的尊敬才买下的,每月只38元工资,要养活一家4口,哪敢吃野味,能有萝卜菜搭米汤就足矣。以后狗大王打到好的野味,还真的送来过好几次,有次还给我送了一个麝包,里面是麝香,是香獐(雄獐)肚脐和生殖器之间的腺囊,传说香獐睡下后,腺囊张开,山野里一些虫虫闻着香气爬了进去,出不来了,就变成了麝香。麝香可以入药,麝包带在身上可以驱赶瘴气去怪味,那时麝香也不值钱。
家家养狗对学校工作十分不利,学生去来常遭狗咬,影响学生入学,有的因此辍学,教师家访防不胜防。我们下去给养狗的人家做工作,动员做狗圈白天关狗,这比动员学生入学还难,特别是没有孩子上学、全家出工无人照屋的人家。最后通过公社、大队、小队密切的配合,都来做工作,社员才同意在学生上学和放学时把狗关起来。山区办学难,学生上学难,教师工作难!
麦里坝有3只特别的狗,在学校对面3个生产队。一条在学校正对面的公社文书家,一条在我上下午班路过的权老大家,一条在上早班路过的权老二家,3条狗可能是同一血缘,通体黑得放光,只眼睛周围有一圈白色,膝下是白的,体形像狼狗,高大、身长、尖耳,一条粗长的尾巴拖在地上,只在咬人或见到异性狗时,尾巴才会竖起来。这种眼有白圈的狗叫四眼狗,看上去像4只眼睛,是凶猛不认人的象征,而且这3只狗的眼珠都是黄色的,就更不认人了,因为有一条“黄眼睛狗——不认人”的歇后语,人们常用“黄眼睛狗”称呼有眼无珠,不识好歹,不讲情意的人。
3只狗虽血缘相同、长相相像、凶猛一致,但性格各异,表现方式不同。
最没脾气、不听招呼、最恃强的要数文书家的狗了。这条狗不仅管文书一家,还管一个小队。别家的狗只管自已家,扳着门槛狠,一离家见了人,就夹着尾巴躲,灰溜溜的。而这狗只要在这个队范围内,总是雄纠纠的,是天字第一号的总管。凡不是本队的人,见了都咬,它不梭冷口偷偷袭击,先叫一声,打个招呼,然后气势汹汹扑来,咬人的上身。被它咬过的人数十计,因为在路上碰着,谁也没提防,它偏偏干了,命中率百分之百。在“四清”运动时,8201部队的一个指导员是住麦里坝的工作组长,经常到文书家了解情况,这位受过特种训练的散打高手也不得不将就这条狗,吃饭时给倒一些,吃红苕洋芋把几个,“酒肉灌皮袋,功夫依然在”,吃东西时给指导员摇头摆尾,吃完又翻脸不认人,说明这狗结交不下来。青堡公社后河有个眼睛不怎么好的老人,神经也有点问题,一天黄昏时回家,从这路过,可能在场上多喝了几杯,走路趔趔趄趄,碰着这条恶狗,一个天篷罩飞去,把老人按在水沟里活活淹死。“四清”时,有人把这笔人命案算在文书的头上,文书有一定的责任,全算在他头上,也是冤枉。我来后,学校是五小队,小溪对面是四小队,两边人家说话都听得见。工作一年,我不敢过去家访。文书接我去他家吃过几次饭,每次我总在小溪这边问:“狗关好没有?”对方说万无一失了,我才敢过去,回来要主人等我过了小溪以后才放狗。不管怎样提防,我还是吃了亏。一次,我去上茅坡辅导耕读小学,路从四小队边上经过,被这狗咬了一口,结果激怒了我的哑巴朋友,他比这狗还不讲道理,闯过溪去把这狗废了。这些已在《哑巴朋友》中细叙,不再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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