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频繁转学影响青少年成长
——随迁与留守中学生就学地的调查研究
根据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我国流动人口数量达到2.21亿人。流动人口的子女——随迁和留守儿童少年是否具有流动性以及如何体现?两类儿童少年的流动性是否有区别?他们目前的迁徙状态受哪些因素影响?规模近亿的这部分儿童少年,成长过程伴随着父母的外出流动,然而他们生命历程中的流动性现象还不甚明晰。本研究通过对随迁与留守中学生就学地情况的调查,关注流动人口子女的流动性问题。
问卷调查内容包括学生个体及家庭基本情况,父母外出流动信息,监护现状,外出流动和转学经历,学习状况和对就学地及学校的评价,目前迁徙状态的原因和态度等。从流入地角度,兼顾经济发展水平和地域差异,在以跨省随迁学生为主的北京市和以省内随迁学生为主的成都市分别选取1所招收非当地户籍学生的初中。从输出地角度,在安徽省阜南县某初级中学向留守学生发放问卷。共发放问卷1000份,随迁和留守初中生样本分别为512名、424名,问卷回收率分别是94.2%和93.1%。本研究使用Epidata 和stata等统计软件进行数据录入、清理和分析,具体采用描述统计、列联表相关分析以及回归分析,考察和对比初中生的流动过程、流动特征、流动现状及其影响机制和规律。
调查结果
留守学生的转学频率较随迁学生高
1.初中生的亲子分离等基本情况
本调查中男女学生分别占52.24%和47.76%,性别结构比较均衡,平均年龄13.69岁,年级分布为:初一占29.41%,初二46.04%,初三24.54%。从学生类型看,99.4%的随迁初中生能与父母一起生活;留守初中生则相反,亲子分离程度异常严重,76.2%是双亲外出学生。92.93%的随迁学生由父亲和母亲同时监护,留守学生双亲监护角色的缺位是首要特征,最普遍情况是由祖父母或外祖父母临时监护(31.83%)。农业户口学生在随迁和留守初中生的比例分别为71.76%和88.64%。
2.迁徙流动性
(1)超过七成的随迁学生在家乡出生,超过两成的留守学生在父母工作地出生
在人口迁移研究中,一个人的出生地是非常重要且相对容易准确获取的信息,最为关键的是出生地不会因人一生中的多次迁移而发生改变。本次调查中,两类学生的出生地存在显著差异(P=0.000)。75.14%的随迁学生都是在家乡出生,在父/母现在以及曾经工作地方出生的分别为22.16%和2.70%。出生在父/母现在工作地方的这部分学生,其流动家庭在流入地非常“稳定”,他们从出生到进入初中的过程完全本地化了。留守学生中大部分(74.03%)在家乡出生,不过他们在外地出生的比重也超过了1/4:在父/母现在工作地方出生的占15.35%,低于随迁学生,在父/母曾经工作地方出生的为10.16%,高于随迁学生。与随迁学生相比,留守学生外出父/母的“稳定”不及前者。因此流动性并非是随迁儿童的专属特征,本研究通过对出生地信息的分析,强调留守学生的流动性同样不容忽视,而这点并未引起过更多的关注。
(2)随迁学生的流动时间较长,留守学生的流动频率较高
具体考察学生的流动性时发现,无论是随迁的还是留守的儿童,绝大多数都跟随父/母到过不同的地方生活学习。随迁学生中除了现居住地之外从未到过其他地方的比例为40.2%,竟然高过留守学生未曾流动的比例(29.73%),再次说明随迁学生的“稳定”倾向。仅有过一次流动经历的学生占三成,这在随迁和留守学生之间没有差异。而流动超过1个地方者,留守学生的情况开始超过随迁学生(见图1),更加凸显前者的流动性(P=0.026)。流动时间上,随迁学生离开家乡的平均时间是9.13年,69.76%的学生流动时间在8年及以上,而他们的平均年龄才13.68岁,其生命历程中的大部分时间是在“流动”中度过的。该指标对于曾有外出经历的留守学生来说是4.15年,60.66%的学生流动时间在5年及以下,结合前文分析可知他们在外流动时间不长但流动频率较高。留守学生的流动性与随迁学生相当,他们各具特点。
图1 学生曾经跟随父/母外出流动的地方
3.就学流动性
(1)就学流动性突出,转学影响学业表现
作为未成年人,学生的教育选择大都由父母做出,而且由于流动家庭的特殊性,随迁学生在就学地和学校的选择上,父母的决定更占主导地位(见表1)。流动人口子女非升学原因的就学流动性在本次调查中也得到了非常明显的体现。随迁和留守儿童面临的就学环境、转学原因各不相同,小学期间,三成随迁儿童、半数留守儿童都有转学经历,尤其是就读小学在两所以上的留守学生超过了18%。转学的最长就读时间近4年,最短的1年半左右。留守学生的转学频率较随迁学生高(P=0.000),即就学流动性更高。42.37%的转学的随迁学生最后一次小学转学发生在家乡,意味着他们部分或全部小学阶段是在户籍所在地完成,此后某个时间再外出。转学的留守学生中,最后一次小学转学是在父/母工作地方的学生占34.53%,同样可以认为他们部分或全部小学阶段其实是在外地完成的,此后某个时间再回到家乡留守。
表1 学生的就学流动性(%)
本研究没有发现随迁学生与留守学生在成绩方面的显著差异,不过流动人口子女的频繁转学、甚至跨地域转学的流动性势必对学业表现产生复杂影响。未转学的成绩普遍好于有转学经历者(见表2),尤其是随迁学生中这种规律性更强(P=0.030)。
表2 转学经验对成绩的影响(%)
(2)两类学生未来的就学地选择差异较大,政策条件的放松大幅度提高流动就学意愿
问卷调查还从主观角度考察了两类学生未来的流动性。流动人口子女的流动性与针对该群体的教育政策密切相关,此处使用的调查项目是“初中毕业后,你希望在哪里上学?”。这个问题期望调查对象初中生综合考虑个人的学习状况和成绩提升空间,外出父母和目前家庭所具备的各种资源条件,以及自己成长过程中重要的流动或留守生活体验等做出的应答,可以反映出学生对下一阶段就学地的偏好和学习行为的努力方向,由此利于理解能够预测其未来行为的动机。分析发现,在未来的升学意向方面,随迁和留守学生的态度非常不同(P=0.000)。超过八成的随迁学生都希望留在父/母工作的地方上普通高中或职业学校,只有少数成绩靠后的学生才有意向回到家乡读普通高中或职业学校。留守学生的分流意向则不及前者那样集中,尽管最多比例(48.11%)的学生愿意留在家乡读普通高中或职业学校,学生们的其他选择也不在少数,向往进入父/母工作地方和其他地方的学校就读的比例合计接近50%,并且深入分类比较发现留守学生这种升学意愿模式与其学习成绩无关,不过成绩稍差的学生选择毕业后直接打工的更多一些。
针对目前的就学地,79.27%的随迁学生表示不愿意改变、也不愿意回到户籍所在地,87.18%的随迁学生满意在当前的学校上学;40.48%的留守学生就渴望能够到父/母工作的地方上学,尽管他们对在家乡的学校读初中还是非常地认可(92.88%)。我国流动人口随迁子女接受义务教育后在当地参加升学考试工作刚刚起步,当问及如果政策允许,95%左右的随迁学生都愿意在父/母工作的地方上初中和高中,远高于有这种倾向的留守学生(60%)。政策条件的放松均大幅度地提高了两类学生的外出流动就学意愿,减少了他们的犹豫心理。
4.初中生目前迁徙状态的影响因素分析
有研究表明,我国流动人口子女的迁徙现状是,一方面,随着生活、就业稳定性的增强,流动人口家庭化迁移趋势日益凸显,目前3600万名未成年子女已跟随父母迁移;另一方面,由于流动人口自身能力和现有户籍制度等障碍,仍然有6100万子女留守在老家。
本次调查发现,随迁学生认为主要是由于家庭原因没有回到家乡上学,且普遍对现就学地和学校持满意态度,在流入地的受教育权问题则是留守学生心目中的重要原因,四成的学生渴望能够同父母一起外出。那么,究竟是哪些因素决定了学生目前的流动或留守状态呢?由于子女、父母及家庭的各种特征间可能存在的相互交织关系,有必要采用回归模型进行深入分析,以便清晰地反映、准确地判断各个因素的影响方向和程度,探寻子女、父母及家庭特征与其就学地选择之间的两两独立关系。Logistic回归分析的因变量设置为二分类变量,取值为1是“随迁就学”,取值为0是“留守就学”,模型结果的Pseudo R2值高达42%,拟合效果比较理想,具体参数估计如表3所示。
回归分析显示,初中生的性别并不成为外出父母安排其就学地所考虑的因素,不过当家庭中的未成年子女数增多时,父母的决策随之会出现变化。与无兄弟姐妹的学生相比,有1个和2个及以上兄弟姐妹的学生外出流动的可能性分别将下降16.45%和29.06%。在此处统计控制的情况下,出生地因素的影响有所下降,不过那些在父/母曾经工作的地方出生的学生,由于父/母的流动性相对较强,他们随迁就学的可能性比出生在家乡的学生还有21.66%的显著下降。户口性质的作用仍然非常明显,城镇家庭安排子女随迁就学的可能性超过农村家庭18.23%。迁徙决策以父母意见为主的学生,随迁的可能性也会增加20.37%。就父辈教育程度而言,模型结果显示受教育程度越高越倾向于安排子女随迁就学的趋势基本存在。本研究发现,单独一位流动人口的性别特征并不一定影响其子女就学安排的具体情况,反而是流动家庭中两种性别的同时存在成为最重要的条件,这时子女外出流动的可能性极大地增加,幅度高达40.03%。且有的情况下流动家庭中女性家长的外出与子女随迁的决定正是同时做出的,两个决策间互为因果,本次调查就发现当母亲处于未在业状态时,安排子女随迁就学的可能性增加了16.76%。最后,居留意愿方面,打算继续留在现迁入地的流动家庭,安排子女随迁就学的可能性高出其他家庭超过20%,即未来的稳定预期会促使流动家庭安排子女随迁。
结论及建议
探索动态管理的科学方法
1.把握并关注流动和留守学生的流动性
流动人口的两类子女——随迁和留守学生都具有流动性并各有特征。大部分随迁学生虽然在出生时刻就决定了其“流动”状态,但随着流动父母和家庭在迁入地的工作、生活逐渐常态化,随迁学生在外流动的时间也逐渐增长、流动的地方数量也逐渐降低,体现出稳定性。目前留守户籍地的学生,不少是出生在外地但因流动父母的流动性而返回家乡留守,在此过程中,留守学生不仅亲子分离程度异常严重,而且他们曾经在外流动的时间虽不长但流动频率较高。同时留守学生在小学期间的转学频率也较随迁学生高,可见流动性并非是随迁儿童的专属特征,留守学生的流动性同样不容忽视。为维护流动与留守学生的合法权益,在各地及相关部门探索针对这两类群体的登记与档案制度的基础上,有必要建立一套全国性的、以户籍资料为基础的、以教育部门和公安部门为主的流动人口子女登记体系。通过规范的、内容统一的登记体系,教育部门和学校一是需要掌握流动人口子女进入本校(班)前的流动经历,二是需要重视流动人口子女就学变动情况登记,重点关注流动性较强的学生。接收流动人口子女就学的学校,应该有区别地关注流动学生的稳定性和留守学生的流动性,在以上基础信息的前提下,针对不同类型流动人口子女的教育关爱实践才能做到有的放矢。
2.保护流动人口子女学业的稳定性
本次调查发现,未转学学生的成绩普遍好于有转学经历者,尤其是在随迁学生中这种情况更普遍。对于流动人口子女来说,每一次父母对就学地的重新选择都意味着他们受教育过程和社会化过程的一次断裂和冲击,学业成败和性格分化也许就在这些关键时期潜移默化地发生。因为转学会中断在校生有规律的就学过程,导致对学生已建立的社会关系和支持网络的破坏、学生习得生存技能的效果将更差、他们在新环境中面临不恰当的对待等诸多不可预期的局面。流动家庭在选择子女就学地时应该谨慎,注重倾听学生的声音,尽量避免家长工作原因的频繁转学,尤其是子女流动与留守状态的突兀变换。更为重要的是,流动人口子女接受教育和升学考试的政策应该有利于学生学习和生活的稳定性,改变目前的被动现状。比如部分流动儿童为应付中考选择在初二或初三回到户籍所在地,当然一、两年后也只能参加当地的高考,更不用说各地差异悬殊的高考录取分数,而这个过程事实上已经造成大量流动者子女的学业失败。
3.正视家庭化迁移中的子女流动规律
首先,本次调查中随迁学生的家庭在流入地处于“稳定”状态,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儿童出生至今已经完全本地化。随着流动人口的发展而不断增强的稳定性,将不断强化其居留意愿,势必扩大家庭化迁移的趋势并安排子女随迁就学,这正是家庭化迁移的重要规律。其次,逐渐构成流动人口主体的新生代流动者,他们对子女的教育观念及决策已然明显区别于之前的流动者和流出地,更加接近城镇和流入地,新增的适龄受教育人口随家庭迁移也会大规模产生。最后,本研究验证了新迁移经济学强调的迁移决策单位是家庭而非个体的观点,家庭化迁移能够降低收益风险、合理分配劳动力、提高家庭发展能力和福利水平。当成年家庭成员的随迁所导致的机会成本和实际成本能够抵消在流出地经历的收益风险以及成员分离的负面影响,举家迁移的决策便很容易成行,未成年人的随迁亦随之而来。因此调查中的随迁学生基本都与双亲一起在流入地生活,并且母亲的外出流动促使子女随迁就学的可能性迅速提高了四成。有研究已发现,我国流动人口分布的极化现象明显,并且流向东部沿海地区的总趋势依然未变,主要吸收城市的政府及教育部门只有在充分认识以上家庭化迁移规律的基础上,及时摸清底数,掌握即将跨出“两为主”政策范围的随迁子女就学情况,探索动态管理的科学方法,才能实事求是地为制定“有利于保障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公平受教育权利和升学机会”的方案提供可靠依据。
(作者: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本文系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2012年度公益基金“小型调研”课题研究项目,编号:GY2012XDY05。特别感谢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朱富言、张智对数据收集提供的支持。)
责任编辑:金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