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兰友此番来港,还带有一个神秘任务,即替杜月笙炮制“杜月笙遗嘱”。他带来了一份台湾方面拟定的所谓“杜月笙遗嘱”,一再关照:“杜先生百年后,此份遗嘱一定要立即见报。”这份所谓“政治遗嘱”,既非出自杜的授意,亦未经过杜的同意,当然算是一份地地道道的假遗嘱。该“遗嘱”开首第一句,便是“匪祸中国....。.”接下去全是胡言乱语,无非是杜月笙追随蒋介石数十年,一贯效忠“党国”,与共产党“不共戴天”,为未能亲见台湾复兴,以“三民主义统一中国”而深为遗憾,死不瞑目云云。
杜府上下,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知如何处理是好。真遗嘱墨迹未干,立遗嘱人尚有一口气,就公然要废真立假,而且要大家昧着良心承认,这种事情恐怕旷古未闻,如拒绝,又怕得罪不起,接受呢,则心有不甘。正在为难之际,洪兰友又宣读了“杜月笙治丧委员会”名单。蒋介石圈定的“杜月笙治丧委员会”名单,规格很高,其中有吴铁城、张群、何应钦、顾祝同等国民党军政大员。洪兰友为笼络人心,将在香港的著名人士,又大力收罗了几位,连带将在杜宅的亲朋故旧,也悉数充作委员,一并报台湾当局批准。
可是,杜月笙死后流传最广,刊载于大小报刊的“政治遗嘱”,却与洪兰友带来的这份东西有很大出入,语气委婉了许多,虽然也同样未经杜月笙过目。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其中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内幕。
当时,洪兰友将从台湾带来的“遗嘱”,交给了杜月笙秘书胡叙五,关照他重誊一份,俟杜死后,即交各大报社发表。胡为人忠厚,想想不是滋味,即与杜月笙生前友好密商,以偷梁换柱之法,将此“遗嘱”删改一过,凡涉及政治者悉行删去,计三大段。因此而文义不通者,再由人添笔润色。忙了一夜,才告完成。
1951年8月16日下午,众人正在杜府忙碌,内室有人大叫:“不好了!不好了!杜先生不行了!”大家一拥而进,见杜月笙面如死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护士急注射强心针,仍无效。正在手忙脚乱之际,有个无意中摸到杜月笙脚的人,突然惊叫起来:“哎!脚冰凉了!”
有人一看表,正是下午4时50分,一代枭雄杜月笙就此西归。
张啸林汉奸下场
张啸林张啸林,浙江慈溪人,1877年生。1897年进杭州机房学织绸,后入浙江武备学堂。1912年来上海,逐渐成为上海滩三大亨之一。1927年参与组织中华共进会,参加四一二政变,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得任军事委员会少将参议等职。1932年任上海华商纱布交易所监察,中汇、交通银行董事等职。
抗战军兴,上海滩三大亨各作打算,分道扬镳。黄金荣托病留沪,但不问外事,也不想出头露面做汉奸;杜月笙在日军的严密监视之下,亦金蝉脱壳逃往香港;唯有张啸林心怀叵测,自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后,就悄悄离开上海,暂赴浙江避暑胜地莫干山的别墅里歇夏去了。
这座别墅称为“林海”,是张啸林在1927年花了一笔巨款修建的,周围修竹万竿、一色青碧,确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每逢夏天,张啸林都要去那里住上一段日子。
日本军队占领上海后,为了有效地控制住社会基层,便想请黄金荣出山,希望通过对黄的收买利用,来实现对上海人民的全面统治。
可是,黄金荣却不愿公开落水做汉奸,日本人碰了几个软钉子后,便转而看中了张啸林,派人前往莫干山与他密谈,让其尽快回上海。张啸林正中下怀,口里却说:“要我下山可以,但必须弄个浙江省主席给我玩玩。”
来者未曾料到张啸林会开出这么高的条件,一时有点语塞,称回上海后再作计议。
其实,张啸林自有打算。
张啸林原本与黄金荣、杜月笙势力相仿,平起平坐,后来却每况愈下,忝列末座。他心中不服,却又无可奈何,现在他们走的走,躲的躲,正是他依仗日本势力,独霸上海的好机会,岂容错过。只是,他一方面要扯块遮羞布遮一遮,以免让两位老朋友耻笑,另一方面,当然要自抬身价。反正他信奉“有奶便是娘”这一信条,回上海后再作计议不迟。
张啸林对蒋介石也是一肚皮怨气,除了蒋对黄、杜更为器重之外,有一两件小事也使他耿耿于怀,甚至怀恨在心。
1936年,蒋介石之兄蒋介卿病逝,蒋回奉化溪口奔丧,一时山阴道上,吊客如鲫,其中就有专程从上海赶去的张啸林。那几天,蒋介石忙得不可开交,又犯了牙痛病,终日用手托腮。他的习惯是握手表示礼遇,颔首微笑表示欢迎,张啸林自然知道,却不晓得蒋介石牙痛,那天蒋介石接见他们数人时,只对前头一二人握一握手,对张啸林竟连笑口也不开一下,更不用说握手或说话了,气得张啸林一天吃不下饭,大骂蒋介石忘恩负义,从此以后不再去见蒋。
此前张啸林为了让留法归来的长子法尧,在上海滩谋个一官半职,曾厚着脸皮叫顾维钧疏通,陪儿子去南京见蒋介石,结果谈得不甚投机,儿子的事终未着落。
这本都是区区小事,可张啸林因气量狭小,时时想着要出一口恶气,竟至于到了不惜当汉奸的地步,实在令人可叹可恨。
张啸林回到上海后,日军大本营特务部长土肥原即来拜访,并介绍日本著名实力派军人永野修省与他认识。自此以后,三人经常在华格臬路张的住宅里密谈。张表示,愿意为日本侵略者统治上海效劳。就这样,他一步一步投入日军的怀抱,愈陷愈深,终不能自拔。黄、杜的一些门徒,见张有“苗头”,也纷纷改换门庭,投奔过来,一时张宅门前车水马龙,终日热闹非凡。
不久,张啸林接受日军的命令,组织起一个所谓“新亚和平促进会”,到各地为日军收购和运销日军急需的大米、棉花、煤炭等重要物资。因为在广大的农村和山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武装力量,开展了敌后游击战争,牵制了敌人的有生力量,并不断截击敌伪物资,破坏交通补给线,使上海的日本侵略军的物资供应发生了极大困难。
一时做不成“浙江省政府主席”的张啸林,自然对这种“独门”生意大感兴趣,乘机着着实实发了一大笔汉奸财。后来他在日本侵略军的撑腰下,生意越做越大,不仅从外地搜刮物资来沪,而且从越南购煤运到上海,再转销华中一带。
据说,曾在上海街头风靡一时的三轮车,就是这时候由张啸林从越南河内“引进”的。
张啸林又与东北日军汉奸勾结,成立“霖记木行”,自任董事长,专在辽沈一带倒卖木材。他的老兄弟俞叶封,受他的指派,专门去外地采购棉花,供上海的日军作军需之用。另外,他又叫郑子褒负责拉拢上海文艺界、新闻界,为日本侵略军统治上海叫好。
远在香港的杜月笙听说张啸林落水,不免又气又急,辗转托人捎话给他,要他悬崖勒马,洗手不干为妙。可是张啸林哪里听得进去,反而破口大骂:“妈的个×!”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杜月笙离沪前,就生怕张啸林会跟日本人合作,因此劝他同去香港,自然这也是蒋介石的旨意。可是,张啸林却仿佛打定主意一般,硬是不肯去香港,反而冷冷地对杜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不妨来个‘青菜萝卜,各人所爱’,你杜月笙爱开银行、办工厂,当拿摩温、首席绅士,当议长、会长、十七八个董事长,那你尽管去当。我呢,我爱洋钿,我要发财,我还是做我的‘土’,做我的‘赌’。”
杜月笙知道再说也是白搭,只得黯然离去。
现在,张啸林真的落水做汉奸,使杜月笙心里很不好受,毕竟大家一同干了这么多年,兄弟一场,为什么偏要走这么条路呢?
这时,军统已在上海开展铁血锄奸活动,暗杀了一些大小汉奸,如伪上海市民协会常务委员会主席顾馨一、“黄道会”会长周树人等,其他如伪上海市财政局局长周文瑞、伪和平运动促进委员会委员长李金标都差点送了性命。张啸林也已列入军统暗杀之列。杜月笙的门徒,时任军统上海行动组组长的陈默,具体负责执行对张的“制裁”。
杜月笙一方面不想看到张啸林走上汉奸之路,另一方面也不愿背上一个“六亲不认”的招牌,坏了自己的名声。
1939年秋,酷暑刚刚有些消退,张啸林从莫干山别墅返沪,便得到一个“好消息”。日本侵略军为酬谢张啸林的卖命,准备建立浙江省伪政府,由张充当伪省长,让他过过官瘾。张啸林得知后,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更加起劲地为日本人效劳。殊不知,他的性命已危在旦夕矣。
次年1月,张啸林的亲信俞叶封,为捧名伶新艳秋的场,天天去更新舞台听她的戏。这天晚上,俞又特地约张啸林同去看新艳秋的《玉堂春》,并预订好了包厢,张一口答应了。可是到了晚上,张恰巧有事走不脱,就没有去更新舞台,只有俞叶封等人在包厢里。正当戏唱到高潮时,俞开心地拍掌喝彩,突然有人冲入包厢,拔出手枪对准中间的看客一阵乱射,顿时戏院大乱观众乱窜,待到巡捕赶来察看究竟时,已发觉俞叶封倒在血泊里,一命呜呼了。
张啸林知道暗杀是冲着他来的,只是他命大而已,逃过了一次劫难。他一面庆幸吉星高照,一面也不免胆战心惊,好长一段时间未敢轻举妄动,整日在公馆里遥控指挥手下喽啰的活动。
但是,张啸林实在耐不住这份寂寞。他又开始到大新公司五楼的俱乐部里去赌钱,出门回家,约有十多名保镖分坐三辆汽车为他保驾。有一天晚上,当张啸林的车队开到善钟路(今常熟路)、霞飞路(今淮海路)口时,恰巧遇上翻红灯,张的汽车欲停未停之际,埋伏在街角的军统除奸队员中,有一名不太老练,一跃而起开枪便射。张的司机阿四是见过几分世面的,见势不好猛踩油门,一溜烟闯过红灯跑了,吓破了胆的张啸林再次死里逃生。
戴笠接报,对军统上海站刺张接二连三的失败,大为恼怒,下令不惜代价完成任务。对那个早了一二秒钟开枪的特工,竟下令枪毙,这使负责刺杀的陈默,不得不考虑改变策略。他知道,张啸林遭受几次狙击,肯定会更加防范森严,甚至闭门不出,再采取设伏狙击的办法,恐怕难以奏效,唯有用重金收买张的内部人员。
不久,张的一个贴身保镖林怀部就被军统收买,答应见机除掉张啸林。
林怀部原是法租界捕房巡捕,系山东人,绰号“五和尚”,其父曾在北洋军阀时期做过旅长。他拜张的司机阿四为“过房爷”,并由阿四引荐进入张家做保镖,因他枪法不凡,能在三五十步外射中扑克牌的爱司的红心,故甚得张啸林的青睐。
这时的张啸林仍旧执迷不悟,不到黄河心不死。他一面继续为日本人效劳,准备做他的伪“省长”大官,一面加强戒备,以实力对抗军统的刺杀活动。他雇用的保镖,个个身强力壮,枪法不俗,并且增至二十多名,每次出门都乘坐防弹汽车,由保镖们簇拥着他,似乎向军统特务表示,谁能奈我其何!华格臬路张公馆更是戒备森严,前后门都有日本宪兵持枪守卫,日夜巡逻,围得铁桶一般。
但张啸林哪里想到,他的致命危险来自内部。
1940年8月14日,张宅大院里保镖们正在闲聊,楼上张啸林与一位来客(伪杭州锡箔局局长)密商着汉奸勾当。林怀部这时走到司机阿四面前,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两人就大吵起来,而且愈吵愈厉害,旁边众人劝都劝不开。
张啸林一向脾气火暴,见楼下吵个不休,便探身从窗口伸出头来,大骂道:“妈的个×!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干,还要在我这里吵吵闹闹,简直是毫无体统!老子多叫点东洋宪兵好了,用不着你们哉!统统给我滚蛋!”
要在平时,张啸林一发火骂人,挨骂的都乖乖的溜走了,可是今天却不一样。林怀部竟拔出手枪,回骂道:“他妈妈的,不干就不干!张啸林,你要当汉奸,待我送你上西天!”
骂声未歇,枪声已响,林怀部的枪法果然了得,一枪射中张啸林的面门,只听得一声惨叫,这个从地痞流氓起家的上海滩大亨,置民族大义于不顾的汉奸败类,就此一命呜呼,终年6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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